第四十六章 鴻鵠之誌(2 / 2)

眼中那惋惜和憐憫的神色不見了,織田信長的語氣也變得是那樣的堅定:“您在冥府的靈魂,應該可以很快看到兒子今日向你所說的這一切!”

他的話語之中似乎隱藏著一股魔力,竟將有“尾張之虎”之稱的父親織田信秀給駭住了,瞠目結舌地站在那裏,怔怔地看著兒子。

此時,織田信長的目光已經變得是那樣的空朦,聲音也變得是那樣的幽遠:“天下布武——這,便是我信長降臨世間所承襲的使命!”

“天下布武?”織田信秀喃喃地說:“瘋了,真是瘋了……”

這個時候,一直跪伏在地上的平手政秀突然抬起頭來:“主公,這些話日後也可以再與吉法師深入討論。如今京都來的貴客已經渡過木曾川,踏入了尾張的土地。若是不趕緊派人迎接,被清州城的信友大人或是守山城的信光大人先接了過去,我們那古野城就是大大的失禮。”

織田信秀這才回過神來,輕咳了一聲,說:“吉法師,你既已成年,就該為家族出力。眼下有一件事要交給你去辦——”

原來,織田信秀已經聽說了幕府將軍足利義輝殿下的禦家人、管領細川信元大人的家臣鬆川信直周遊列國,已經出了美濃的稻葉山城,正朝著尾張而來。

此時,室町幕府已到了日薄西山的淒涼晚景,各國諸侯割據一方,在自己領地裏如君王般擁有絕對的權力,沒有人真正把遠在京都的天皇和幕府將軍放在眼裏。上行下效,各地大名的家臣們以下克上也蔚然成風,承襲已久的名門意識,漸漸顯出頹敗之勢。

“尾張之虎”織田信秀也是靠著驅逐家住斯波氏才得以攝取半個尾張,成為一方領主,可謂是“下克上”的代表人物。不過,作為盤踞在京都近畿幾百年的地方豪族勢力,織田信秀自然要比那些遠國、九州、北海道等地的土豪要多受了些京都文化的熏陶,也更看重禮儀法度一點。因此,他不但每年拿出數千貫的銀錢孝敬昔日舊主、與幕府將軍足利義輝殿下有血緣關係的管領斯波義統並供奉天皇、幕府將軍和伊賀、熱田兩大神社,還不惜重金結交京城裏的權貴,並於五年前的天文十二年,通過斯波義統向天皇捐獻了兩千貫作為修繕禦所的費用,得到了從五位彈正忠(注)的官階。

盡管從五位的官階在冠蓋滿京華的京都根本算不了什麼,別說是左右大臣這樣的公卿世家,或許天皇和幕府將軍的禦馬奉行的官階都比這要高,但對於一個小國諸侯來說,已是難得的殊榮了——要知道,占有甲斐、信濃兩國,雄霸一方的武田氏也不過隻是一個從五位守護代而已!並不滿足隻做尾張一隅的地方小霸主的織田信秀得到這樣的官階,頓時覺得身份有了極大的保障,在其他諸侯麵前也能昂首闊步地走路了。

眼下,有那麼一位與幕府將軍足利義輝殿下和管領細川大人都有關係的人物從京都來到尾張,織田信秀又怎能輕易放過?

從美濃的稻葉山城到尾張的那古野城,途中要經過同為織田家一脈、卻與那古野城素來不睦的清州城織田信友和守山城織田信光的領地,如果不趕緊派人去迎候,被他們搶先將京都的貴客接到自己的城中,身為尾張織田氏家督的織田信秀就在京都貴客麵前大大地失禮了。

於是,織田信秀立刻派人將嫡長子織田信長從城外的相撲場找回來,讓他以家督繼承人的身份代替自己迎接貴客。

這樣做,既能給京都來的貴客足夠的麵子,又能維護自己一方諸侯的威嚴,更使清州城的信友和守山城的信光不敢輕舉妄動。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既能向細川管領大人示好,又不至於使一直與細川管領明爭暗鬥的斯波義統心生不滿。如此苦心孤詣、麵麵俱到的主意,織田信秀自己當然想不出來,還多虧了家老平手政秀的指點。

與以往許多次下指令給兒子一樣,織田信秀的命令遭到了織田信長的斷然拒絕:“我沒空去伺候京裏來的大人!”

織田信秀怒道:“我既是你的父親,又是尾張織田氏的家督和那古野城的城主,你如今已經成年,無論願意不願意,作為織田氏家的人,都有奉公(注2)的義務。”

織田信長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父親大人,兒子是擔心象自己這樣不懂禮節的人,肯定會得罪京都來的貴客的。”

注1:彈正忠——日本官職名稱。

注2:奉公——執行家主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