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世蕃誠惶誠恐地說:“臣不能上體聖心,為皇上分憂,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朱厚熜冷哼一聲:“罷了。朕不過是要提醒你一聲:想跟朕玩心眼,你還嫩了點,你爹都不敢動這樣的心思!憑你那點道行都降伏不了,朕早就不要做這個天子了!”
罵完嚴世蕃之後,朱厚熜又點名道:“高拱!”
高拱低下了頭:“罪臣在。”
“嚴世蕃千錯萬錯,卻有一點沒有說錯,此事關乎天家顏麵。”朱厚熜冷笑道:“張口徹查閉口徹查,朕問你,這樣的事怎麼徹查?誰來徹查?”
“皇上——”
高拱還想再分辯,朱厚熜惱怒他不如嚴世蕃乖巧溫順,就忿忿地打斷了他的話:“你想救海瑞的命,朕還想要自己的臉呢!”
高拱聞言如被雷擊,趕緊匍匐在地上:“皇、皇上,罪臣不明白皇上這話是什麼意思……”
朱厚熜冷笑道:“你不明白?你比誰都明白!我看你跟嚴世蕃一樣,都算不上是個忠臣,至少不算是個純臣!”
高拱和嚴世蕃兩人趕緊摘下了頭上的烏紗帽,放在了地上:“臣等議政論事屢屢浮躁,且相互攻訐貽誤國事,有負聖心厚望。懇請皇上將臣等交付有司依律論罪,以為人臣之儆!”
朱厚熜氣哼哼地坐回到禦座上,說:“真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算了,朕不治你們的罪,也不敢勞你二人給朕出個妥善解決此事的主意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高拱和嚴世蕃兩人趕緊叩頭謝恩,然後才又從地上捧起烏紗帽戴上,匆匆溜了出去。
兩人剛剛離開東暖閣,朱厚熜又把呂芳傳了過來,陰沉著臉把海瑞的奏疏遞給了他。
呂芳一看之下大驚失色:“怎麼又是這個海瑞?”
朱厚熜一道眼風掃過來,呂芳趕緊低下了頭。
朱厚熜搖頭歎道:“朕總算是明白天子為何要稱孤道寡了,放眼宮裏宮外,沒有一個可靠的人,如今連你也沒有真心了。”
呂芳慌忙跪了下來,淒楚地看著他:“奴才哪些地方不真心,請主子明示。”
“朕開始還以為你們鎮撫司還不知道此事,聽你話裏的意思,竟然是早已知曉。那麼,朕就要問你呂公公一句了: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朕?可是還在記恨朕裁了東廠、奪了司禮監批紅的權?”
呂芳說:“天在上,主子在上,奴才死了也沒有記恨主子的心。奴才……奴才確是曾有所耳聞,可也是道聽途說,並沒有實據,就不敢拿這些捕風捉影的事來玷汙聖聽。”
“換做以前的你會怎麼做?大明朝隻要有點風吹草動,你立刻就把人撒了下去,非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可。有你給朕看著家,朕才敢幾年不上朝,在宮裏建醮修道。可如今呢?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還推說沒有實據,管也懶得去管了……”
“回主子,奴才有下情陳奏。”
“說。”
呂芳哽咽著說:“奴才……奴才是心疼主子。這些幾年了,主子日夜宵衣旰食、操勞國事,連囫圇覺都沒好好睡過幾場,不順心的事更是一件接一件。好不容易消停了,奴才實在不想拿這樣的事去讓主子煩心……”
“朕知道你不會騙朕。可紙裏怎能包得住火?你早點告訴朕,派宮裏的人悄悄去查了,約束阿寶收斂一點,事情總還有個回旋的餘地。如今讓海瑞給捅出來,可如何收場?”
呂芳忙說:“奴才愚鈍,不該自作聰明。懇請主子準許奴才將功補過,奴才今日就派人南下湖廣徹查此事。”
“算了。事涉宗親,上奏之人又是海瑞,若查無此事,恐怕就有人說你們鎮撫司,還有你呂芳徇私枉法來包庇阿寶報複海瑞,白白擔那個罵名,劃不來嘛!這事你就不必管了,朕自有安排。”
略微停頓了一下,朱厚熜如願以償地看到呂芳露出了羞愧之色,眼圈也紅了,便又溫言說道:“以後凡事還是要多替朕操點心,朕能指望的人就隻有你一個。若是連你也棄了朕,朕這個皇上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呂芳再也忍不住了,哽咽著叫了一聲:“主子……”已然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