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治乾正要喝令拿人,不速之客已經進了後堂,他定睛一看,頓時大吃一驚,“撲嗵”一聲跪了下來:“下官參見世子爺、郡馬爺!”
原來,來人正是今日救下了海瑞的榮王朱厚溜的世子朱載昀和女婿、安國郡主郡馬趙隱。由於趙隱奉旨任職禁軍,這是他第一次來荊州;朱載昀雖跟隨父親榮王朱厚溜居住在荊州已近三月,但其處世行事與父親頗不相同,終日窩在府中讀書,從不在外拋頭露麵,加之兩人都是一身儒生服冠,荊州府衙的書吏竟然有眼不識泰山,想擋他們的駕。
鄧誌傑也趕緊撩起官服下擺,跟著下跪,請安不迭。
海瑞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站了起來,做了一個長揖——這也是朝廷規矩,再大的官若是隻穿便服,便不能以官禮相見。不過,這些規矩也是因人而異,對封治乾和鄧誌傑兩人乃至絕大多數的官員來說,無論榮王千歲世子和郡馬有沒有穿朝服禮冠,都是要趕緊下跪請安的。
趙隱箭步上前,一把托住了海瑞的胳膊:“海大人,且莫如此!我與世子今日冒昧前來,是來向海大人你賠罪的!”
說著,他竟跪了下來,緊跟著,朱載昀也跪了下來。
跪在地上的封治乾和鄧誌傑兩人都是驚叫一聲,海瑞也不由得渾身猛地一顫,繼而僵在了那裏:眼前給自己下跪的兩個人,一個是日後定要承襲爵位的親王世子;一個是郡馬都尉,都是超品的顯爵,卻給自己行這樣的跪拜大禮,若是坦然受之,就是僭越的大罪!更何況,今日自己能逃脫魔掌,免遭更大的欺淩侮辱,還多虧了兩位顯爵一力相救,榮王世子朱載昀甚至不惜以死相逼,迫使榮王朱厚溜當眾給自己賠罪,勉強替自己挽回了一點顏麵,今晚專程前來賠罪已是受之有愧,更不用說是行這樣的大禮了!
封治乾和鄧誌傑兩人拚命地咳嗽起來,海瑞這才回過神來,跪了下來,將身子匍匐在地上,哽咽著說:“世子爺和郡馬爺折殺下官了!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趙隱雖抬起了頭,卻不起身,而是對著封治乾和鄧誌傑兩人說道:“封大人、鄧大人,我與世子前來,是有事要與海大人商議,請兩位大人暫且回避。”
“應該的,應該的。”封治乾和鄧誌傑兩人恭恭敬敬地給朱載昀和趙隱叩頭之後,起身說:“下官就在外麵伺候著,世子爺和郡馬爺有什麼吩咐,徑直叫下官便是。”
待封治乾和鄧誌傑兩人走出後堂的門,還善解人意地把門從外麵掩上之後,趙隱才回過頭來,對海瑞說:“海大人,世子爺和下官今晚前來拜望海大人,一是賠罪,二來也是有一事相求,請海大人準允。”
朱載昀也跟著說道:“海大人,我知道你是一位好官,我父王那樣**於你,實在是……唉!”
身為人子,朱載昀終究還是無法在別人的麵前,用多麼激烈的語言來指責父親,可海瑞今日受了那樣的奇恥大辱,他又實在不好意思說些不鹹不淡的話,萬般無奈隻能化做一聲長歎。
海瑞仍匍匐在地上,頭也不抬地說:“世子爺、郡馬爺,海瑞今日得蒙兩位相救,感激不盡,不勞兩位吩咐,海瑞也會將今日之事全然忘卻。隻是……”
海瑞也長歎一聲:“榮王千歲所做之事天怒人怨,海瑞身為湖廣巡按,不得不察,並已於數月之前拜發奏疏,向朝廷舉劾了榮王千歲。這一點海瑞已向榮王千歲當麵稟明。身負憲命,職責所係,還請世子爺和郡馬爺見諒……”
趙隱和朱載昀並沒有任何驚詫或不滿的表示,而是說:“海大人請起,我們坐著說話。”
海瑞以為兩人今夜闖進荊州府衙,還不惜屈尊降貴給自己行跪拜之禮,為的原是求自己吃個啞巴虧,不要把榮王千歲幹的那些齷齪之事上奏朝廷,但見兩人如此,倒讓他不禁心生疑惑,叩頭之後起身,垂首說道:“請世子爺和郡馬爺訓示,海瑞站著領訓便是。還有,身為大明臣子,君君臣臣之禮不可稍有偏廢,還請世子爺和郡馬爺對海瑞直呼姓名,萬不可再以‘大人’相稱。”
海瑞雖隻有二十來歲,卻幹過好幾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尤其是上疏參劾內宦驕縱不法,使皇上自司禮監手中收回了批紅大權,加重了內閣的事權,他的名字更是響徹大江南北、兩河上下,趙隱對他的風骨更是知之甚詳,知道他恪守朝廷禮法,絕對不會在皇室宗親麵前坦然就坐,也就不再勉強他坐著,直截了當地說道:“其實,此事我早就已經知道了,是皇上告知我的。此外,我今次回荊州,奉有聖命,要將榮王千歲遷居京城。”
海瑞詫異地抬起了頭,看了看一臉肅色的趙隱,卻突然發現坐在一旁的榮王世子朱載昀的眼圈已經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