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用心良苦(1 / 2)

笑過之後,朱厚熜還是意猶未盡,又開玩笑說:“這麼體恤海瑞,難道你忘了,就是他上奏朝廷,把你們內官的權勢都給奪了去的?”

呂芳正色說道:“回主子,奴婢隻知道海瑞一清如水,在我大明官場之中實屬難得,有他替主子掌著銅政,我大明國庫的鎖鑰就不會出問題了。”

朱厚熜看著呂芳,感慨地說:“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你呂芳才真有千古名臣風範啊!說起至公無私,別說是夏言,放眼大明,隻怕也找不到第二個呂芳了!”

“奴婢是刑餘之人,為主子看好這個家是奴婢的本分,當不得主子這樣的讚譽……”

“你也不必跟朕客氣,朕心中有數。”朱厚熜遺憾地說:“可惜你沒有兄弟,否則把他們的子嗣過繼一個過來承你的祧,朕給他封授爵位,也算是給你呂大伴有所補償。”

“主子且不必這樣想,奴婢……”呂芳哽咽了,過了好久才說:“能伺候主子這麼多年,奴婢知足了……”

“唉!”朱厚熜歎了口氣,說:“當日朕準了海瑞的奏,其實也是不得已,個中原由無法與你細說,說了你可能也不明白,總而言之,是為我大明的千秋基業長治久安。其實朕事後想起來,也是頗為後悔過於草率了。朝臣們皆有家有業,就有私心,因為他們都有退路,大不了辭了官回家守著老婆孩子過日子。隻有你們這些宮裏的人沒有退路,跟朕一起圈禁在這萬重宮闕之中,擔天下之重任,承天下之罵名。真是苦了你們,更委屈了你們啊……”

朱厚熜原本是想趁機褒獎呂芳幾句,讓他能一如既往死心塌地地給自己賣命,但說到後來自己也動了情,眼角滲出了淚水。而呂芳更是早已淚流滿麵,卻又不敢在君前失儀,隻能強忍著內心的激動,哽咽著說:“主子這麼體恤奴婢,奴婢就算死,也值了。其實奴婢之所以高看那個海瑞一眼,就是因為奴婢認定他跟奴婢一樣,都是心中隻有主子,沒有自家的人……”

“溫情戰術”的效果如此明顯,朱厚熜也就不再繼續演戲,將話題又轉了過來:“你不說朕倒給疏忽了,那個海瑞是否一直沒有把家眷接到任上?還有他的母親,朕聽說他自幼喪父,是母親一手拉扯長大的,他也事母至孝,如今出仕為官,為何不把母親接來奉養?要說當初許多品秩較低的京官無法將家眷接到京城居住,是因為長安米貴,那麼一點微薄的俸祿實在難以應付各項開支,但他做的是地方官,日常所需的住房家具車轎馬匹都由縣衙供應,應該不存在這個問題,加之朝廷如今實行了養廉銀製度,解決了官員俸祿過低的問題,海瑞為何寧可不領養廉銀,卻還是不把家眷接來?”

這個問題,呂芳當初也頗感疑惑,還專門寫信問過海瑞,因此知道一點實情,回答道:“回主子,當初奴婢在南京時,也曾這麼問過海瑞,凡我大明各級地方衙門,現任官不帶家眷赴任,治下百姓便以為定幹不長久,難以安心。百姓難以安心,衙門裏的各項政務就不好展布。可他卻說自己有所顧慮,一來說是家中還有幾畝薄田,拋荒了實在可惜;二來從瓊州到江南水陸行程數千裏,花費不菲,他宦囊羞澀,又不願意領養廉銀,難以承擔這筆開銷;三來……”

說到這裏,呂芳突然停住了,偷眼看看朱厚熜的臉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朱厚熜饒有興致地追問道:“三來是什麼?”

呂芳吞吞吐吐地說:“主子也知道此人太過迂直,說話向來沒有分寸,他的話不聽也罷。”

朱厚熜不滿地說:“有什麼就說什麼,別想幫他打掩護。他海瑞就差當麵批龍鱗了,朕都受得,難道還會怪他說錯了話不成?”

“是,主子。”呂芳說:“那個海瑞說,他知道以他的脾氣稟性,萬難見容於同僚,更難在官場久安其位,遲早會獲罪於上憲,被主子打入詔獄也不無可能。與其讓老母幼子為自己擔驚受怕,不如將他們留在海南老家,還能過幾天安生日子……”

朱厚熜臉上的顏色變了:“他真這麼說?”

“奴婢……奴婢不敢欺瞞主子……”

“這……這……”朱厚熜哭笑不得:“他可真敢說話啊!”

呂芳忙說:“那個海瑞出身海南蠻夷之地,一貫放言無忌,主子且不必與他計較……”

“跟他計較?他也配麼?”朱厚熜硬充好漢地說了一句,自己的臉倒有些發燙,便冷笑一聲,說:“他真以為自己是逢龍比幹,可朕不是紂王那樣的昏君!若是連他這種人都容不了,朕就真聽不到真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