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商賈犒軍(2 / 2)

但他也不急於查問究竟,不動聲色地問道:“你既知他們是一番好意,為何卻要謝絕?”

嚴世蕃說:“回皇上,罪臣憂心這一番好意不能為朝臣士子所領會。國朝洪武初年,南京巨商沈萬山奏請犒軍,太祖高皇帝雷霆震怒,曰‘匹夫安敢犒天子師’,將沈萬山流徙雲南蠻荒之地。若是有人搬出這段掌故攻訐罪臣,罪臣便是百口莫辯。說心裏話,罪臣獲罪得咎不算什麼,惟是罪臣蒙皇上浩蕩天恩,簡拔至禦前行走,深恐言行不當,便會玷汙皇上千秋聖名,則罪臣之罪,九死難贖……”

朱厚熜佯怒道:“笑話!你嚴世蕃是朕一直看好之人,難道不曉得祖宗成法合則守之,不合則改易之的道理?難道不知道朝廷如今的國策已由抑商變為恤商,鼓勵工商業大力發展,又何必顧慮別人搬出祖宗成法、前朝掌故來說三道四?再者,禁軍出京至大同,一路行來,各地鄉紳名宿和士人百姓無不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你們都說這是朕聖德巍巍所致。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無論士農工商,皆是我大明的子民。朕就不明白了,為何士紳農夫可以如此,惟獨工商之流卻不可以?你謝絕了他們的這一番好意,豈不令他們心寒齒冷,更擔心朝廷有意要改變恤商之國策?你畏懼人言,顧及自己的名聲,卻幹擾了國策施行,這才是九死難贖的大罪!”

皇上一連串的質問砸下來,嚴世蕃覺得戲演夠了,也摸清了皇上的心意,叩頭說道:“回皇上,罪臣也有此顧慮,甚感左右為難,遂建議他們不必以自家的名義,而是將錢物捐到市舶司提督衙門,由市舶司提督衙門統管收齊之後敬獻皇上犒軍之用。”

朱厚熜已聽黃錦奏報過大同市舶司提督衙門發動商賈捐獻錢糧犒軍一事,卻不知道是嚴世蕃的主意,便問道:“為何要這麼辦?”

“回皇上,市舶司提督衙門是宮裏的衙門,他們拿出錢糧犒軍,等若皇上發內庫庫藏,三軍將士更覺榮耀無比,勢必愈能感懷浩蕩天恩,矢誌以身許國,忠勤王事,為皇上效死用命。”

朱厚熜裝出一副大感興趣的樣子,追問道:“花他們的錢,給朕的臉上貼金,他們可願意?”

“那些商賈深受皇恩卻無以為報,心中早就羞愧不已。對罪臣這個建議無不欣然應命。昨日市舶司提督衙門副使賀蘭石來見罪臣,辦理軍糧交割一事,言談之中提及大同諸商皆是踴躍投獻,隻短短兩日工夫,便收到銀三萬兩、糧五千石,牛羊豬雞等物也倍於當初糧商對罪臣所做出的承諾。”

見他逐步切入了正題,朱厚熜心中偷笑不已,便笑罵道:“既安撫了商賈,又給朕的臉上貼了金,還不花朝廷分文就讓將士們得到了犒賞,一舉三得,大概也隻有你嚴世蕃能想出這麼好的主意。你卻還是一口一個‘罪臣’、‘罪臣’的,莫非以為朕是那等昏聵之君,不能體察你一片忠心嗎?戴上你的烏紗帽,給朕滾起來說話!”

嚴世蕃趕緊戴上帽子爬了起來:“罪臣……哦,微臣不敢。”

“大同諸商捐獻的錢糧,就按你說的辦,暫且交由市舶司提督衙門掌管,演習結束之後朕拿來犒軍。至於那些牛羊豬雞等活物,就沒有必要再豢養著了,明日就送到大同軍需轉運使衙門,由他們分做兩份,一份犒勞大同軍,一份與他們置辦的菜蔬一道送到城外,慰勞禁軍將士。”

“是。”

說完了正事,朱厚熜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你說的那個市舶司提督衙門副使賀蘭石,可是嘉靖二十四年承購包銷國債的那個晉商?”

“是。”

朱厚熜沉吟著說:“此人雖是一介商人,卻能上體朕憂,慷慨解囊以赴國難,也實屬難得。這幾年裏,他協助市舶司提督衙門總管太監顧群掌管與蒙古各部的民市貨殖,每年能為朝廷多賺幾十萬兩銀子,也是功不可沒。即便他不鼓動商賈樂輸幾萬兩銀子幾千石糧食犒軍,朕今次到大同,也應該見他一見,當麵褒獎他為朝廷所做出的貢獻才是。這樣吧,擇日不如撞日,你這就去將他叫來見朕。朕正想聽聽他有什麼難處,還有什麼好的想法。”

嚴世蕃先是一愣,繼而喜出望外,趕緊跪下:“臣代賀蘭石叩謝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