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朝廷要開辦官銀號,豈不跟設立官辦典當行一樣,又硬生生從晉商的手中搶去了一大財源?
想到這裏,賀蘭石猶豫著說:“請皇上恕微臣直言,此法雖好,隻是……隻是……”
“隻是”了半天,賀蘭石終究還是不敢將心裏的擔憂說出來,因為皇上已經說的那樣明白,連收不收彙費都想到了,可見聖意已決,這個時候提出反對意見,無疑是在故意惹皇上不開心。古人雲,天子一怒,流血千裏,多少位高權重的閣老尚書生殺予奪也不過在皇上的一念之間,更何況他這個從事賤業、蒙皇上恩典才有了六品冠戴的商人!
看他吞吞吐吐不敢明說的樣子,朱厚熜笑道:“隻是什麼?隻是你們民營錢莊、銀號並不是商戶存多少現銀,你們才給開出多大金額的銀票是嗎?朕自然知道,商戶在采購旺季需要大量資金融通,便由錢莊、銀號放款,商戶得以應一時之急,銀號也能從中收取利息,這是銀號放款的主要方式。朝廷辦理彙兌,隻要商戶信譽卓著,亦可為其墊支借款,從優計收利息,也是朝廷扶商恤商,促進商品經濟發展的一大善政。對了,你們銀號放款,取息幾分?”
賀蘭石強打起精神應道:“回皇上,銀號以彙兌為主業,隻是兼營放款,不同於典當行以抵押放款為主業,因而取息低於典當行,依據告貸商戶信譽及告貸期限長短而定,少則一分五,多不過三分。且與典當行當期越短利息越高不同,商戶告貸期限越短,利息越低;期限越長,利息越高。”
朱厚熜又饒有興趣地追問道:“期限最長是多少?”
“回皇上,商戶告貸最長為六個月,少有長於六個月的。此外,若非實力雄厚、相與多年的老主顧,所放款項到年終必須全部收回,不得跨年。”
“各大錢莊、銀號之間能否同業彙劃?”
賀蘭石一愣,問道:“微臣愚鈍,不明白何謂‘同業彙劃’,懇請皇上明示。”
“同業彙劃就是……”朱厚熜正要解釋,卻突然笑了起來:“朕真是糊塗了,多餘有此一問。如今又沒有清算機構,如何辦理同業彙劃?這個職能也得朝廷設立的官營彙兌機構承擔起來。嗬嗬,這麼說來,還真是有點中央銀行的意思了。好,好,好!”
皇上嘴裏盡說些讓人莫名其妙的話,賀蘭石早就聽得一頭霧水,又見皇上莫名其妙地發笑,更象是在自言自語,心裏越發感到疑惑,但皇上將銀號經營規矩問得這麼詳細,朝廷插手彙兌的用意已經昭然若揭,讓他心裏不免生出一陣悲涼之意:看來,皇上太過精明,也並非是商賈之福啊!
看著賀蘭石臉色更是憂鬱,朱厚熜又笑了:“哦,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大概是怕朝廷搶了你們的飯碗啊!你且不必擔憂,朝廷整頓典當行業,是因為他們違背朝廷‘取息不得超過三分,亦不得將息入本’的律令,收取高息、複利盤剝百姓。既然你們民辦的錢莊、銀號放款多以商號為主,利息也較當鋪低了許多,彙費也取得適當,完全可以照常經營,朕還惟願你們銀號越辦越大,你們的發展標誌著國家商品經濟的發展嘛!而朝廷利用各地方官府衙門為你們辦理彙兌,其意不在收取彙費或放款取息,主要是為了方便你們行走天下,貨殖四方,在你們民營銀號觸角未能達到的地方,一紙憑信也能抵萬兩白銀使用。”
接著,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朕剛才以你賀蘭石為例解說官營彙兌的好處,其實並不適當啊!你賀蘭石家開有諸多分號,在絲綢、茶葉產地也廣設店鋪,自家帳目往來,一封書信的事情,又何必讓朝廷賺去彙費?官營彙兌主要服務的是那些實力有限的中小商戶,象你賀蘭老板這樣的大商號,根本用不著朝廷勞神費力替你們辦理結算和彙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