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器宇之爭(1 / 2)

第一軍全軍六萬餘眾隨行護駕,俞大猷尚且心裏緊張萬分,皇上竟然如此衝動,隻留下五千人,讓他如何能答應!他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皇上!”看了一眼旁邊的俺答,欲言又止。

朱厚熜毫不客氣地說:“你看順義王做甚?朕先前與順義王有約定,明軍不入草原百裏。你第一軍已深入草原三百裏之內,順義王不說什麼,朕自己都覺得是我大明食言違背約了。”

俞大猷說:“皇上此說,請恕微臣萬難苟同。當日議定我明軍不入草原百裏,順義王隻是韃靼土默特部的汗王,如今順義王已經受封為我大明王公,便與微臣一樣,同為我大明臣屬;他帳下兵馬也與微臣所掌之第一軍一樣,同為我明軍一部。時移世異,皇上卻還拘泥於昔日舊約,豈不令順義王誤以為皇上仍將其視若外人?如此難免令順義王及帳下將士心寒齒冷,微臣懇請皇上收回此說!”

朱厚熜誇張地咋巴著嘴:“嘖嘖嘖!你俞誌輔可真是長本事了,言辭之利已不下於朝中那些言官詞臣。不過,你若這麼說,朕還有話駁你:既然你說順義王帳下兵馬與你第一軍一樣,同為我明軍一部。朕往日時常隻帶三五十個鎮撫司校尉就巡幸軍營觀操閱武,難道就不能隻帶上五千人馬到順義王這裏來做客嗎?朕不妨實話告訴你,若不是讓你麾下將士能有機會陪著朕一同觀賞草原盛會,朕連那五千人也想不留。”

“皇上方才也說‘軍中但知將軍之命,不聞天子之詔’,已然認同了這一說法。既然如此,微臣當日受命隨行護駕,曾向皇上討得總指揮之職,軍中便以微臣為長,調度兵馬之事是微臣的職責,請恕微臣不敢奉詔。”

朱厚熜這才想起,俞大猷當日受命率第一軍隨行護駕,因隨行還有一千名禦林軍兵士擎旗掌纛,要求自己給他一個總指揮的名分,好統一指揮全軍,確保軍令暢通。這個要求十分適當,自己也就當場答應了,如今竟成了俞大猷抗旨不遵的借口。他又好氣又好笑:“好你個俞誌輔,當初就給朕下了個套啊!你難道不知道,朕是天子,可以先下詔免了你的總指揮一職,再將你和你麾下的那些兵士趕回去?”

俞大猷還是不肯鬆口:“微臣身為大明軍人、朝廷命官,既有辱臣職,更有違軍人誓言,惟有自裁以謝大罪……”

“哦?”朱厚熜更是又好氣又好笑:“你俞誌輔果然長本事了,敢跟朕玩這種死諫的把戲!”

事關聖駕安危,俞大猷寸步不讓:“罪臣不敢!懇請皇上要麼收回成命,要麼成全罪臣名節。”

朱厚熜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冷冷地說:“俞大猷!違抗聖旨,還威脅朕躬,你可知道該當何罪?!”

一開始,大明君臣在自己麵前一唱一和,俺答以為是在做戲給自己看;見兩人真的頂起牛來,才隱約覺得他們那個樣子或許不是裝出來的,又見隨行護持大明皇帝左右的鎮撫司兩位太保爺都對自己怒目而視,知道該是自己出麵打圓場的時候了,忙說:“陛下、陛下,小王猜想,俞將軍定是愛兵如子,不願麾下將士有一人缺席那達慕大會。正因如此,他才能帶出這樣軍紀嚴明、令行禁止的鐵軍。小王懇請陛下答應他的請求。”

朱厚熜當然知道俞大猷在為自己的安危擔憂,他既不會把俞大猷的一片好心當成了驢肝肺;也不會真的要罷了自己心腹愛將的官,但話趕話說到這裏,尤其是大庭廣眾之下,還有俺答這個“外人”在場,讓他實在下不來台,就真的有幾分生氣了。俺答插話說情給了他下台的台階,但他那些真實的用意也不好給俺答明說,就苦笑道:“順義王有所不知,這個俞大猷是軍戶出身,自幼從軍,根本就不懂得民生之苦,他這六萬餘兵馬,人吃馬嚼,一天的開銷就不是個小數目,待的時日久了,就難免耗費頗多錢糧,更連累朕受到那些清流之士‘好大喜功、徒糜國帑’的譏評。朕這些年來無一日不念及天步之艱、民生之難,可恨一片苦心,竟不被他所理解,真是枉費了朕對他那一番苦心栽培!”

俺答當然不會相信這個理由,以為大明皇帝這麼說,不過是預防著自己借封爵之機大肆討賞而已,但大明皇帝這麼說了,他也無法點破,忙應道:“陛下此言差矣!貴國有句俗話,叫‘上門都是客’。我們蒙古人最好客,無論是誰,隻要來到草原,就是鄙部最尊貴的客人,更何況,俞將軍麾下將士都是我們蒙古人最敬重的英雄!他們的軍需糧秣,理應由鄙部一力承擔。”

“順義王,你可知道,正因貴部如此熱情款待,朕才要將他們打發回去啊!”朱厚熜說:“我們大明還有句俗話,叫‘客走主人安’。為要接待朕一行人,你動用的民夫青壯隻怕上了十萬,此時正是草原放馬牧羊的時節,等若內地的春耕時節。朕若再讓大軍駐留草原,不免連累貴部民眾誤了今年的農時。他們也是朕的子民,如此擾勞他們,已是不妥,若再累及他們今冬明春生計無著,朕更於心何忍?既然如此,不若朕把他們打發回去,你也就可以把貴部民夫也都遣散回去了,這就是朕方才為何要說由朕先跨出這一步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