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蘇回過頭來,淒楚地一笑:“我已經不配擁有這些東西了,我要把它們留在草原。”
“這……”楊尚賢瞠目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趕緊跟過來的張居正勸慰道:“娘娘大可不必這麼做。依微臣之愚見,這是國舅爺專程派人給娘娘送來的,想必是要給娘娘留個念想,日後縱不能時常回故鄉省親,平日裏睹物思人,也可聊解思鄉之情……”
張居正沒有想到自己的話恰恰觸動了玉蘇娘娘內心深處的隱痛,她的淚水更是洶湧而出,幽幽地說道:“我還有什麼資格再回故鄉?還有什麼臉麵睹物思人?”
玉蘇的話令楊尚賢和張居正心中十分不快:難道嫁給我們皇上是件很丟臉很恥辱的事情嗎?但君臣名分已定,他們也不敢隨意指責玉蘇,隻能靜靜地跟在這位新娘娘的身後,來到了哈屯河邊。
玉蘇打開了包袱,捧出了一匹木刻的小馬,舉到唇邊,輕輕印上一吻,然後流著淚將它投入了河裏。
她一直凝視著那匹小馬,看著它在浪花中翻騰著,最終隨著滾滾而去的河水消失在視野之外,才又拿起了另外一隻木刻的小羊,如法炮製,將它也投入了河中。
默默地看著玉蘇娘娘的這些舉動,敏銳的張居正發現,玉蘇娘娘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那一對蒙古少年男女打扮的木製人偶,或許這是她童年之時最為珍愛的玩物吧!
等到其他東西都投入河中之後,玉蘇怔怔地看了那一對木製人偶許久,終於拿起了其中一隻,卻沒有急著將它投入河中,而是捧在手中,戀戀不舍地看著,默默地流著淚。
張居正開口了:“娘娘且慢!”
玉蘇回過頭來,用淒迷的淚眼看著張居正。
看著美人帶淚的樣子,張居正感到一種莫名的心疼油然從心底裏升騰而起,慌忙低下頭去,懇切地說:“請娘娘恕微臣多言,皇上十分鍾愛娘娘,言說日後時常要帶娘娘巡幸草原、回鄉省親,還說要按照蒙古習俗,為娘娘準備一應日常用度。天恩浩蕩,娘娘不必悲傷過甚,更無須這麼做……”
玉蘇猶豫了一下,將人偶又放了回去,紮好了包袱,拭去了臉上的淚珠,對張居正說:“謝謝你。我們走吧!”
楊尚賢和張居正兩人如釋重負,趕緊吩咐眾人再度動身啟程,加快速度朝著明軍大營進發。
兩邊營地相距三十裏開外,過亦不刺設置的三道難關耗費了不少時間,路途中又耽擱了一些時間,大隊人馬護衛著玉蘇娘娘的彩車和裝載不計其數的嫁妝的車輛,又不可能揚鞭催馬拚命趕路,等到迎親送親的人群看見明軍大營,已是暮色漸起時分。
一大早,俺答及各部汗王就來到明軍大營之中,陪著朱厚熜飲酒,坐等他的新娘子的到來。象在那個時空做新郎時一樣,朱厚熜既激動無比,想要快些看到那張夢縈魂饒的如花笑顏;卻又感到忐忑不安,加之此情此景使他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個時空的野蠻老婆,更是感到無比的痛楚,萬千思緒糾葛在一起,心中真可謂是百味雜陳。俺答見他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以為他是心有不滿,忙陪著笑臉,講了許多草原上的奇聞逸事。朱厚熜還是未能化解心中紛亂的思緒,有一搭沒一搭地隨口敷衍著俺答,多虧婚禮總管嚴世蕃有眼色,主動挑起了許多話題,和俺答及各部汗王雲山霧海地亂扯一氣,總算是沒有讓場麵冷了下來,也沒有失了禮數。
中午時分,迎親隊伍派人回來稟報,言說亦不刺設置了三道難關刁難迎親使者,俺答趕緊賠罪不迭。朱厚熜卻因此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身份,甩開了心中翻騰糾葛的思緒,主動與俺答及各部汗王談笑飲酒,場麵漸漸熱烈了起來。
不斷有人將最新的消息傳了回來,聽到那一道道的難題,俺答越發地膽戰心驚,恨不得當即告辭回去斥責亦不刺不識大體不顧大局,卻見朱厚熜仍談笑自若,顯然是對自己手下的文臣武將信心十足,不由得更佩服眼前這位大明皇帝的寬宏大度。
終於等到了迎親送親隊伍回營,震天的鼓樂聲中,眾位汗王簇擁著朱厚熜來到了營門口迎接。玉蘇下了彩車,在早就鋪好的紅氈上盈盈下拜:“臣妾玉蘇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用說,這是俺答派人提前教過她的漢人的宮廷禮節,那聲音仍是如第一次聽的到那樣如柳鶯嬌啼,千回百囀,但也跟第一次一樣,朱厚熜感到頗為掃興,卻也不好表現出來,就上前扶起了玉蘇,溫柔地說:“你是草原上的姑娘,不必拘泥這些繁文絮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