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敗軍之將(2 / 2)

俞大猷立正,應道:“臣在。”

朱厚熜說:“今日一戰,無論是我們漢人,還是蒙古人,已經流了太多的血,朕不忍再見有任何人再流血,想替他們討個情,暫且饒他們不死,日後如若再犯,一並嚴懲不怠,如此可好?”

其實,俞大猷又何嚐想真的殺了那幾名百戰餘生的兵士?隻不過是皇上有意要饒亦不刺不死,他身為皇上心腹愛將,就要替皇上未雨綢繆,以平素的積威和嚴厲的軍令把將士們可能會有的不滿壓服下去;而這市恩賣好之事,也要留給皇上去做。因此,他一聽見皇上出言為他們求情,立刻躬身應道:“皇上天恩浩蕩,微臣謹遵聖諭。”

他對抓住那幾個人的兵士們揮揮手:“放了他們。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待會自己去軍法處,受杖二十!”

接著,他又對高靖和鄒碧鬆二人說:“鄒副營長,帶著你的人去把張營長及其他陣亡的騎營將士遺體接回來,皇上頒下聖諭,要把他們的兵器熔煉,給此戰立功將士鑄造勳章,你定要一支不少地給我找回來。高團長,派一個連把俘虜押回去,給他們吃飯喝水,受傷的送醫營救治。”

鄒碧鬆眼含熱淚狠狠地瞪了那些跪在地上的蒙古武士一眼,帶著騎營的兵士上馬而去。高靖卻遲疑著不肯動步,對俞大猷的命令是一肚子的怨氣:吃飯喝水倒好說,既然軍規不許虐殺降卒,自然不能把他們渴死餓死;憑什麼還要給他們治傷?剛才虜賊第二次衝鋒之時攻入本陣,很多兵士都受了傷,編入混成旅的那一百名醫護兵根本忙不過來,哪有閑功夫給這些狗娘養的韃子施醫救治?再說了,這千把號該死卻僥幸不死的狗韃子,哪個不是傷痕累累,又如何能救治得過來?

朱厚熜插話進來,說道:“還有倒在我軍陣前那些蒙古兵士,隻要有一口氣在,也都抬到醫營搶救。我軍陣前那些戰死者的遺體,還有那些馬屍都趕緊收殮了,著那些俘虜去辨認,能認得清楚的,定要立個木碑寫上姓名,方便日後他們的家人前來認領。若是實在無法辯認,就挖個大坑深埋起來。時至盛夏,發了瘟疫可不得了。”

皇上也發了話,高靖再不敢無動於衷,忙應道:“微臣遵旨。”

明軍押著一長串垂頭喪氣的蒙古武士朝本軍大營那邊走去,俞大猷轉向了亦不刺,拱手抱拳:“亦不刺將軍,別來無恙乎?”

亦不刺一直在怔怔地看著明朝君臣的一舉一動,聽到俞大猷叫自己的名字,才猛然驚醒過來,長歎一聲:“敗在名滿天下的俞將軍手下,我亦不刺輸得不冤。”

俞大猷也沒有想到亦不刺會如此爽快地承認失敗,不由得為之一塄,隨即笑道:“亦不刺將軍言重了。俞某不過上托皇上齊天洪福,下賴六軍將士效死用命,僥幸贏得將軍一陣而已。我們漢人有句古話,叫做勝敗乃兵家常事,將軍也不必耿耿於懷。不過,將軍既然已決心罷兵休戰,何不就此放下兵器,隨我回營痛飲三杯?”

“放下兵器?”亦不刺慘然一笑:“俞將軍見過哪一位真正的蒙古勇士,會在戰場上放下手中的兵器嗎?”

“那麼,將軍是要回去整頓兵馬,提軍再與俞某大戰三百回合了?”

俞大猷的語氣很平淡,但在其他人聽來,無疑是一種極大的諷刺--今日一戰,亦不刺已將翁吉亦惕部和巴魯赤思部兩部的精銳全部斷送在明軍炮火之下,最後為了活命,幸存下來的人又發生了激烈的內訌,別說是回去整軍再戰,一旦沒有明軍在此鎮住局麵,隻怕亦不刺也會被手下那些已陷入瘋狂的人亂刀砍殺,提著他的腦袋去向明朝邀功請賞。按照明朝以前開出的賞格,殺了他這個部族酋長、韃靼軍中萬夫長,少說也能撈個指揮僉事,剛才不也有明軍喊過:“官越大,功越大”的話嗎?亦不刺可以說是把老本輸得精光,哪裏還有什麼“整頓兵馬,提軍再戰”的可能!

亦不刺苦笑著搖搖頭,說:“今日一戰,我們翁吉亦惕部和博爾忽安答的巴魯赤思部全部的勇士都戰死了,那些僥幸活下來的人也已經失去了上陣廝殺的勇氣,我拿什麼再來與俞將軍較量?不過,俞將軍讓我放下武器,我卻還是有些不甘心。那天獵場之上,你們皇帝親口許諾我與戚繼光將軍一戰。看來我是沒有機會等到那麼一天了,這是我平生最大的遺憾。貴國軍中,俞將軍與戚將軍並稱一時之雄,我想向俞將軍討教兩招,了卻了這個心願……”

還未等亦不刺把話說完,周圍的明軍一起呱噪起來,既有不屑的恥笑,也有憤怒的叱罵--自古兩軍交戰,隻有在勝負未分的情況下,才由主將決勝,這個狗韃子既已承認失敗,卻還要向俞軍門挑戰,臉皮也太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