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國之良醫(1 / 2)

東暖閣這邊,李時珍進去之後,剛要跪下行覲見大禮,朱厚熜已疾步上前,雙手將他攙扶起來,說:“李先生不必多禮!朕方才與馬閣老議事,勞你久等,失禮、失禮啊!”

李時珍不敢忤逆聖意,隻得順勢站了起來,被朱厚熜拉著坐在了繡墩之上。他雖生性淡泊,從不對權貴折腰,但此刻麵對的是大明王朝百官萬民的君父,被如此禮待,仍讓他無比激動,小心翼翼地將半個屁股落在座位上,朝著皇上的方向半扭著身子,卻又不敢抬頭直視天顏,這樣的姿勢,真比站著或跪著還要難受。

盡管李時珍確實不是第一次入宮覲見,但每次見到皇上,他都是如此拘謹守禮,這是因為皇上一直對他禮待恩遇,還因為皇上對他還有再造之恩。

自西漢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醫學就被人視為雜學,醫生社會地位低下。因此,李時珍雖出身名醫世家,他的父親李言聞在家鄉湖廣蘄春當地也小有名氣,卻不主張他學醫,而是讓他埋首書齋,攻讀《四書》、《五經》,想靠八股文章謀個出身。可惜的是,李時珍十四歲中了秀才之後,接連三次應試不第,到了20歲才不得不打消了科舉出仕的念頭,改儒為醫,傳承家學。他學醫的天分極高,很快就成為當地名醫,被楚王召去武昌擔任王府的奉祠正,兼管良醫所事務,其後又被楚王舉薦到太醫院任職,年紀輕輕就成為太醫,算是醫生中的頂尖人物了。可是,他每每想起自己科場蹉跎,辜負了已故父親的殷切希望,就覺得甚為遺憾。

嘉靖二十六年會試大比,皇上增開製科廣取賢能之士,除了開了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之外,還增開了諸多時務科,如農經、醫理、算學、格致、經濟等科。李時珍欣然應試,一舉中式,被欽點為醫理科進士。雖說時務科進士目前還被人們視為“出朱非正色”,不及明經科進士那麼顯赫,總算是了卻了父親當年的一大心願,父親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他自然對增開時務科取士的皇上心存感激。此後,李時珍奉旨到山東萊州救治災民,不避瘟疫,憑著一手精妙醫術救活了無數百姓。皇上念他勞苦功高,特贈父蔭,追授他的父親為正五品太醫院院正。一門兩代同受封賞,他就更對皇上感激涕零,矢誌傾其所有、盡其所能來報答君父的浩蕩天恩。

不過,李時珍可不知道,朱厚熜得知他當年也曾應過科舉,不過是因為連續三次名落孫山,心灰意冷才改學醫術,恨不得找出當年主持湖廣鄉試的官員,頒發一個天壇那麼大的獎章給他--別說舉人了,進士算什麼?狀元又算什麼?自從封建王朝確立科舉取士製度之後,隻要不遇戰亂,每三年就能出一個狀元,遇到朝廷有喜事,加開恩科,興許還用不了三年。可是,李時珍卻隻有一個!放眼中國曆史,哪朝哪代的哪位狀元能比人李時珍名氣大?甚至可以毫不客氣地說,若論對人類社會的貢獻和世界影響力,把古往今來所有的狀元綁在一起,都不及人李時珍的一個小指頭!你不讓他中舉,打消了他繼續鑽研八股文章的興趣;斷絕了他出仕為官的機會,簡直值得全人類為你樹碑致敬!

或許是看出了他的拘謹和不安,朱厚熜命內侍獻上香茗,就揮手屏退了旁人,說:“李先生不必太過拘禮,今日請你過來,是有事要拜托你。朕已命人傳膳,等高肅卿回來之後,我們就開筵。”

皇上稱自己為“先生”而不名,召見自己不說“宣”而說“請”,李時珍越發惶恐,忙起身說:“微臣愧對君父如此禮待,更不敢當‘先生’二字,請皇上以微臣之賤名相稱。”

朱厚熜笑了起來:“哈哈哈,朕可不敢如此無禮。要知道,千秋萬代之後,你李時珍的大名可是要比朕響亮的多啊!”

李時珍聞言一震:皇上如此言辭確鑿,難道神仙托夢之說是真的?

自嘉靖二十二年起,京城之中就流傳著一個驚人的消息,說當今聖上上膺天命為九州共主,是古往今來難得的一位明君聖主,上天便派了許多忠臣良將來輔佐皇上中興大明,連姓名都托夢給了皇上。皇上如今正在按圖索驥,一一把這些人羅致到身邊為朝廷效力。

這個消息被眾人傳的沸沸揚揚,許多人甚至掰著指頭對旁人說:高拱是一個,還有俞大猷、戚繼光……

那些人說得有鼻子有眼,仿佛神仙給皇上托夢之時,也順便告訴了他一般。旁人若是稍有疑問,立刻就會遭到最強烈的鄙視和最激烈的反駁:“小樣!你還不信?高大人你說他是夏閣老的門生,朝中有人好做官,有夏閣老的舉薦當然能平步青雲。那我問你,俞軍門、戚軍門是怎麼回事?尤其是俞軍門,遠在萬裏之外的閩省,還是個賦閑的千戶,象他那樣的芝麻綠豆官,我們京城那就不算是個官,他怎麼就能入了皇上的法眼,一下子被拔擢到營圖軍軍門大帥的位子上?我娘舅家的二小子的三姑夫的四大爺隔壁的那位劉老爹的兒子在兵部武選司李大人家裏當差,聽李大人親口說過,皇上的中旨下到兵部,連他們都不曉得俞軍門是何許人!你還不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