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博原本就是主管全軍整訓編伍駐防校閱諸事的兵部職方司郎中,又曾任營圖軍監軍;後來當上了兵部右侍郎、明軍總參謀長,去年因成功組織“射天狼”軍事演習、護衛聖駕巡幸邊鎮草原,敘功晉升為兵部左侍郎,在座諸人除了亦不刺之外,都算是他的下屬。見他進來,眾人轟然起身相迎,正要行禮問安,卻被楊博一道嚴厲的目光阻止。正在詫異間,就見楊博來到戚繼光的麵前,低聲問道:“元敬,你麾下的將士是不是惹出什麼麻煩了?”
戚繼光莫名其妙:“麻煩?沒有啊!”
“沒有?”楊博冷哼一聲,更壓低了聲音,急切地說:“沒有惹出麻煩,為何鎮撫司的人把這裏給圍了?你且要跟我說實話,無論什麼事情,隻要皇上沒有明發上諭,還有轉圜的餘地!”
原來,楊博剛剛進來的時候,眼風一掃,就發現一樓的大廳裏坐了許多彪形大漢。雖說身著便裝,但個個精壯健碩,身為明軍總參謀長的楊博一看,就知道這些人絕非尋常酒客。
更讓他覺得奇怪的是,這些人故意分散成好幾堆坐著,裝出互不認識的樣子,卻恰恰占據了進出薰風閣的各處要道;見到有人進來,還不住地拿警惕的目光審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起初楊博以為是俞大猷或戚繼光帶來的親衛護兵,在京城之中不好招搖,就讓他們換上了便裝暗中護衛,還在心裏暗笑兩人如今真是派頭不小,吃個酒也帶這麼多的護兵。等上了二樓,發現仍是如此,他就覺得越發好笑了,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兩眼,卻讓他發現了其中有幾個,正是去年曾跟他一起護衛聖駕巡幸邊鎮草原的鎮撫司緹騎校尉!
更讓楊博覺得奇怪的是,論說這幾位緹騎校尉和楊博相處數月之久,不會不認識他這個明軍總參謀長,卻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冷漠表情,仍將警惕的目光投向他,頓時就讓楊博明白過來:這些人來者不善!而他自問最近沒有觸怒皇上,要把自己打入詔獄;那麼,這些人想必是衝這俞大猷和戚繼光等人來的!
戚繼光越發覺得莫名其妙:“惟約兄,這些弟兄昨天才跟愚弟一道進京,未曾上殿麵君,就都住在館驛裏。不是今日誌輔兄請客,我連館驛的門都沒有讓他們出過,怎麼會惹到鎮撫司的頭上?是不是誌輔兄他們……”
“不可能!”楊博給俞大猷和戚繼光都當過監軍,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誌輔他們久在京城,怎會隨意惹到那些人的頭上!倒是你麾下的這些弟兄,這幾年裏戰功不少,又在海上閑散慣了,如今到了這天子腳下,會否不守朝廷律令規製,做出什麼違法之事,或是說出什麼犯忌諱的話?”
或許是因情勢緊急,也或許是身為兵部堂官、又是明軍總參謀長,楊博的話說得就有些重了,俞大猷擔心戚繼光他們一時接受不了,忙出麵打圓場說:“惟約兄,元敬治軍之嚴,比愚兄也不遑多讓,想必不會縱容部下惹是生非。愚兄今日還請了鎮撫司太保楊爺一道吃酒,興許是他帶的護衛也說不定。”
“這就越發可笑了。”楊博說:“我們跟太保楊爺交往也不是頭一回了,你何曾見過他如此排場?”
鎮撫司名震天下,大明官場上至閣老尚書、下到州官縣令,誰不懼怕他們三分?楊博說得又是如此鄭重其事,俞大猷和戚繼光等人心中不禁發了毛,跟楊博一樣,臉上都寫滿了凝重之色。
有了這些不速之客,眾人的袍澤重逢的喜悅立刻就被衝淡了不少,說話也不象剛才那樣大聲武氣,原本熱鬧的大廳裏竟冷清了不少。
俞大猷他們要盡地主之誼,隻得安慰戚繼光等人說:“皇上聖明,又是深知我們的,天大的事情也會為我們做主,且不必管他們,等太保楊爺來了之後,一問便知。”
說曹操,曹操到。俞大猷的話音未落,就見鎮撫司鎮撫、錦衣衛大太保楊尚賢出現在樓梯口。楊博、俞大猷和戚繼光迎了上去,正要問話,卻見楊尚賢跟楊博口中所說的樓下那些人一樣,也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三人頓時心裏一凜,把話咽回到了肚子裏。
楊尚賢也不管他們的表情有多難看,先用審視的目光掃視樓上眾人一圈,然後衝俞大猷和戚繼光說:“俞將軍、戚將軍,兩位及手下可曾帶有兵器?若有,請交給在下暫為保管。”
哪有一見麵就讓諸位武將交出兵器的道理?更何況他還是眾人的舊識,俞大猷正要說話,年輕氣盛的戚繼光臉上已經變了顏色:“楊上差,你要做什麼?”
楊尚賢還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說:“職責所在,請戚將軍不要讓我為難。”
戚繼光更加確信他來意不善,勃然大怒道:“楊上差,我等是奉旨進京的,你要拿人,拿上諭來我看!”
“拿人?”楊尚賢先是一愣,繼而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笑容,低聲說:“戚將軍誤會了,我不是來拿人的,是王上白先生要來看望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