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一心想創造機會,讓張居正與武將們多接觸,為他日後當國柄政奠定群眾基礎,誰知道他竟然不領情,不但自己不願意去,還抗諫說聖駕不可輕出九重,直到朱厚熜發了脾氣,說他自矜身份,看不起舍生忘死、保家衛國的大明將士,張居正這才住了口。
君臣三人換了常服,悄悄出了大內禁門,鎮撫司鎮撫、錦衣衛大太保楊尚賢已帶著三頂四人抬的便轎等在那裏。他們看得真切,轎夫個個身材健碩,目露精光,腰間還鼓鼓囊囊地揣著家夥,想必都是鎮撫司一等一的高手喬裝改伴。朱厚熜雖然對他們如此小題大做不以為然,卻礙於朝廷規製,也不好得寸進尺,低頭鑽進轎子裏,一行人立刻起轎,朝著位於燈市口的薰風閣而來。
卻說薰風閣這邊,俞大猷早已來到這裏,把最高的第三層整整一層樓都包了下來,還吩咐店家把所有的屏風隔斷全部撤去,亮堂堂地在大廳裏擺上了七八張桌子,其中一張桌子上擺滿了酒壇子,裏麵裝的都是關外的燒刀子。雖說不是什麼好酒,但隻有這樣的烈酒,才正對軍中熱血男兒的口味。
隨俞大猷一起來的,有禁軍第一軍的諸位師長和幾個出身營團軍的團長,都穿著常服,帶著頭巾。隻有一個人裝束煞是古怪,盡管穿著漢人的衣服,卻散著發,一看就是個韃子。
不錯,此人正是昔日韃靼軍中平章、翁吉亦惕部的酋長亦不刺。去年朱厚熜巡幸草原,他悍然舉兵襲擊聖駕,兵敗被俘。朱厚熜不但沒有殺他;還赦免了所有追隨他起兵的翁吉亦惕部和巴魯赤思部兩部部民的罪過,而且時常對遷徙到靠近大明邊境的兩部多加照顧,讓他心中也不免為之感動,更禁不住俞大猷三番五次地屈尊前往軟禁之地,苦口婆心地勸說和延請,就同意出任黃埔軍校騎兵科的總教習。因軍校剛剛創立,學員還未入學,亦不刺終日無所事事,今日俞大猷要請戚繼光吃酒,當然少不了要安排他們這一對當年戰場上的生死冤家再度見麵,不是想看他們比武分出個高下,而是指望著他們能相逢一笑泯恩仇,替皇上了卻“千金買馬骨”的心願。
客人還未到,除了亦不刺悶聲坐在一旁之外,俞大猷他們都在眉飛色舞地談論著戚繼光帶領大明海軍將士縱橫四海、剿滅倭寇的諸多經典戰例。雖說他們都未參加那些戰鬥,但朝廷的邸報上刊有每次報捷的奏疏,《民報》上更是連篇累牘地登載著那些輝煌戰例,描寫的活靈活現,讀來簡直比市井裏流傳的話本還要精彩。因戚繼光和東海艦隊陸戰隊第一師皆出於營圖軍,第一軍的將士們自然對他們的豐功偉績知之甚詳;加之這些年裏一直駐紮京城操練備武,除了去年參加“射天狼”軍事演習和護送聖駕巡幸草原之外,很少有小試牛刀的機會,讀《民報》上的那些文章,雖說時常會生出“我若當年跟著老曹去了海軍……”的遺憾,但也勉強能聊以**。
過不多時,就聽到樓下響起了戚繼光的聲音:“誌輔兄,想煞小弟也!”
俞大猷欣喜若狂地站了起來,第一軍的諸位師長、團長也跟著他一起迎到了樓梯口,亦不刺猶豫了一下,隻站起身來,卻不好跟著旁人一起動步去迎接戚繼光。
“蹬蹬蹬蹬”無數釘靴踩在樓板上,每響一聲,薰風閣的老板心就要抽搐一下,不停地念著阿彌陀佛,這些軍爺可千萬不要把樓板給踩塌了,那可是二十年的水曲柳啊!
上了樓,俞大猷和戚繼光先是相視而笑。突然,俞大猷一拳打在了戚繼光的肩膀上;戚繼光也毫不示弱,跟著一拳回了過去。然後,兩人就緊緊地抱在了一起,許久之後才分開。
眾人都上來和戚繼光見禮,跟著戚繼光同來的徐渭等人也忙著給俞大猷敬禮。接下來就到了相互致敬之時,馬上就亂了套。
東海艦隊陸戰隊第一師前身是營團軍前軍,師長曹聞道既不參加武科考試,又沒有得到進入黃埔軍校學習的命令,就沒有來,但第一師的營團長來了好幾位,昔日袍澤見麵,自然倍感親切,不是你給我一拳,就是我拍你一掌,還有不少人都噙著淚花笑罵道:“狗日的,你還沒死啊!”
“去你娘的,老子住在京城裏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為何要去死?倒是你小子整天在海上晃悠,怎麼也沒讓大魚吃了你?”
戰場上並肩殺敵結下的過命交情,此刻都凝聚在一陣陣飽含著關切的笑罵聲裏,讓徐渭和那些出身其他部隊的軍官們為之不勝感慨,更是羨慕不已。
不隻是這些營團師長們如此忘情,兩位起居八座、手握數萬精兵的明軍高級將領也好不到那裏去。
俞大猷笑罵道:“好你個戚元敬,才幾年功夫就把倭寇給滅了,也不記得給你這不成器的大哥留上一點。難道你忘了,大哥我當年駐守金門時,最大的心願就是練出一支水師剿滅倭寇,你小子吃獨食也太不夠意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