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立刻頂了回去:“你誌輔兄這話說的不在理!你在金門隻是想打倭寇,卻沒有打著;愚弟我在登州衛可是真刀實槍給倭寇幹過幾仗的,憑什麼就該留給你?再說了,那些倭寇日日殺我沿海百姓,你還讓我留上一點?小心我上疏參你玩敵養寇!倒是你誌輔兄不夠意思,軍事演習把大同軍欺負慘了不說,竟然還長途奔襲設伏幹掉了宣府軍,難道你不知道宣府總兵是愚弟的嶽丈?出手如此之重,還不留半點情麵,愚弟真該與你割袍斷義才是!”
“這可就奇了。”俞大猷得意地說:“令嶽孫總兵並未責怪我,反而向朝廷舉薦,要調我到宣府任副總兵,老人家的胸襟氣度,非你戚元敬這個劣婿可比啊!”
“那是愚弟的泰山大人高風亮節,不與你這後生小輩一般見識!”戚繼光說:“不過,愚弟既為人婿,當為他老人家報此血海深仇。今日若不能讓你俞誌輔豎著進來橫著出去,我戚繼光誓不為人!”
俞大猷笑道:“嗬嗬,可惜我早已料定你戚元敬沒安好心,不但帶了幾位袍澤護駕,還特意請了一位高手來對付你!”
“是楊惟約麼?”戚繼光不屑地說:“當年我與他同在營團軍中共事大半年,他有幾兩的量我清楚,連肅卿兄都不如,難擋我三合之擊!你還指望他給你護駕?”
“不是,是你的一位老相識。來來來,看你可還記得他……”說著,俞大猷把戚繼光帶到了酒桌旁。
亦不刺一直站在那裏,看著久別重逢的明軍軍官們盡情地宣泄著內心的喜悅。他的心中卻是無比的悲涼--這種情形,他當年也曾多次經曆過。可是,如今他已不可能再回到草原,隻怕今生再也沒有體驗這種兄弟袍澤久別重逢的喜悅的機會了……
戚繼光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韃子,隻是覺得似曾相識,卻不知道他到底是誰。
見他一片茫然,俞大猷笑道:“好你個戚元敬,真是貴人多忘事!當日在朝陽門下,不是亦不刺將軍手下留情,你早就成了韃靼鐵騎的俘虜,難道你隻記得自己過五關、斬六將,卻不記得自己也走過麥城嗎?”
其實,俞大猷這麼說可真是錯怪了戚繼光。這當然不能怪戚繼光貴人多忘事--當年的北京保衛戰,戚繼光可謂是一戰成名天下知,韃靼軍中上至俺答,下到普通士卒都對他恨之入骨,開出了“殺戚繼光者賞萬戶”的賞格就是明證;而亦不刺雖說是韃靼軍中的一員大將,卻是負責朝陽門方向,若非戚繼光帶著遊擊在外的騎營要護送榮王阿寶回京報訊,為了引開韃靼軍隊,以身為餌跑到朝陽門方向,兩人未必就有交手的機會。所以說,亦不刺至今念念不忘戚繼光是理所當然之事,戚繼光不記得亦不刺也毫不為奇。
不過,戚繼光從朝廷的邸報和《民報》上都看到了皇上巡幸草原、招撫蒙元各部的消息,俞大猷也曾寫信給他,與他討論過混成旅那一戰的成敗得失,自然知道亦不刺何以會出現在京城並被俞大猷請來吃酒,忙舉手至額頭之處,行了個軍禮:“亦不刺將軍,久違了!”
亦不刺知道戚繼光向自己敬禮是出於軍人之間的相互尊重,但他根本沒有想過要加入明軍,自然不能回以明軍軍禮;想要行撫胸之禮,自己卻是背叛了長生天,被草原拋棄之人,猶豫了一下,不得不拱手抱拳,回了一個很別扭的漢人禮節,同時,麵露痛苦之色,說:“戚繼光將軍,我已不是什麼將軍,更玷汙了將軍的名譽,請不要再用這樣的稱呼。”
戚繼光也是一個鐵血軍人,自然知道作為一名真正的軍人,兵敗被俘、流落異鄉是多麼大的恥辱,便安慰他說:“我送我們漢人的一句話給你:既來之,則安之。皇上仁德天厚,有海納百川的襟抱,你且不必過於傷感。”
亦不刺聽出戚繼光話語之中的真誠和寬容,便感激地說:“謝謝戚繼光將軍。”
“來來來,大家都坐,等高肅卿高大人、楊惟約楊大人和楊韶安楊太保爺都到齊了,咱們就開席!”俞大猷招呼眾人坐下,說:“他三位都是大忙人,興許臨時有事袢住了腿。大家也不必著急,等他們到了,罰他們三杯給大家賠罪也就是了。”
俞大猷的話音未落,又從樓梯口上來一個人,正是兵部左侍郎、明軍總參謀長楊博。卻不知為何,他一臉的凝重之色,眉宇之間還現出一絲揮之不去的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