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賜名賜墨,這是人臣難得的殊榮,眾人都毫不掩飾地把羨慕甚至嫉妒的目光投向了徐渭,連俞大猷和戚繼光也不例外。
朱厚熜知道他們心裏在想些什麼,就笑著對大家說:“你們也不必這麼眼紅文長。隻要你們寫出書來,我也給你們題寫書名,也由朝廷出錢刻印!你們沒有文長的文才,寫兵書、征戰記實也是可以的嘛!有楊惟約、高肅卿和張太嶽作證,我說到做到,絕不放空炮!”
眾人再度哄堂大笑。說真的,那些軍官將佐不管肚子裏有沒有墨水,能不能有機會寫出書來請皇上題名賜墨,能親耳聽到皇上這樣的承諾,又怎能不感動莫名?不過,一直跟在身後的高拱心中更是暗笑不已:自從命李時珍李先生重修本草,撰寫《本草綱目》之後,皇上為人題寫書名已日漸成癮;而且,皇上當年還在藏拙,每每題字賜墨都請嚴嵩代筆,如今越發聰明了,先讓嚴嵩寫出字樣,自己練好之後再賜於臣下。《靖海平倭親曆記》亦能和《本草綱目》一樣,留下一段千古佳話,君父聖明如斯,是人臣之幸、萬民之福啊……
說到這裏,朱厚熜突然板起了臉,說道:“元敬,四年前誌輔和你相約要各寫一本兵書記錄那兩年練兵、征戰的心得,如今他的《練兵實錄》都快要成書了,我已讓人摘編作為黃埔軍校的教材,你的《記效新書》可還沒影呢!你年初上疏朝廷要離職赴京應試科舉,我就想說你兩句,都當上提督的人了,還圖那個武進士的虛名作甚?有那閑功夫,不如好好寫你的《記效新書》,不但可用於當世指導我大明軍官將佐練兵修武,更能給後世留下一部軍事寶典,真是本末倒置,舍大圖小!”
戚繼光又是尷尬又是慚愧,囁嚅著說:“我……我……”
“你什麼你啊,”朱厚熜一哂:“你戚元敬跟了我七八年了,心裏那點小九九,我還能不知道?不就是看眼下倭寇快被剿平了,就覺得幹海軍沒意思了,想找個借口回來走門子調到禁軍嘛!”
“啊……”戚繼光一愣,自己確實有那層的心思,但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皇上又是從何而知?果然是天聽若雷、神目如電啊!
不過,他自持在皇上麵前甚是得寵,便厚著臉皮說:“元敬不敢瞞王先生。一點私心,還請王先生成全。”
朱厚熜把眼睛一瞪:“成全什麼?忘記當初讓你到海軍去的時候,我是怎麼跟你說的了?大明官員是塊磚,東南西北任朝廷搬;大明官員是片瓦,哪裏需要哪裏補!我告訴你,應試隨你,調回禁軍就不用想了,想也白想。說真的,不是要請你回來給朝廷彙報海情,再順便給黃埔軍校的學員做平倭報告,我壓根就不準你丟下艦隊來應試科舉!”
戚繼光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說:“王先生之命,元敬不敢不從。隻是如今四海波平,隻有不到五千倭寇盤踞在幾個小島苟延殘喘……”
朱厚熜說:“當初我就對你說過,海權之爭勢必有一天要甚於陸權之爭,我大明軍人要有戰略眼光,要未雨綢繆、早做準備。莫非你都忘了嗎?不但是你,誌輔以後也要去幹海軍。”
戚繼光頓時喜笑顏開,俞大猷臉上卻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張張嘴,剛想說什麼。朱厚熜就把視線轉向了他,笑著說:“誌輔,你就放心吧,朝廷拿百姓的血汗錢養著你們,不會把你們閑置起來的!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說,今天就不議了。”
俞大猷和戚繼光兩人對視一眼,會心一笑,就都不再說話了。
天下臣民百姓都視俞大猷和戚繼光兩人既是大明軍隊冉冉升起的兩顆耀眼明星;又是皇上的心腹愛將,時常當麵這樣恭維他們,他們雖說嘴上謙虛地否認,心裏卻漸漸地以此自居。聽皇上這麼說之後,立刻明白興許海軍不久就有大的戰事,雖說一時還不知道皇上準備把大明的兵鋒指向何方,但他們都是耿忠之人,皇上更對他們恩同再造,無論皇上指到哪裏,他們就會義無反顧地打到哪裏。
一直站在眾人身後的亦不刺心裏也是為之一動:大明皇帝如此矯揉造作地籠絡武將固然可笑,但他當眾說出要把自己的兩員心腹愛將都調到海軍這樣的話,那麼,至少短時間內,明軍應該是不會打算要北征草原了。難道說,大明皇帝去年巡幸草原,做出的“永不北征”的承諾,以及送給草原人民的“和平”、“幸福”和“未來”那三份大禮是真的了?
再聯想到從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陸續有草原各部遣使來朝,送來王公貴族和普通部民的子弟到大明求學,明朝政府根據他們的年齡和學識水平,將他們都妥善安置在國子監或其他各級中小學校,讓他們與漢人子弟一同就學,不但衣食住宿等一應開銷全免,還能享受到超出漢人學子一倍的廩膳津貼,亦不刺的心裏更是紛亂如麻,已不知道自己當初高舉恢複成吉思汗榮光的大旗,號召各部勇士襲擊明朝皇帝的聖駕,究竟是對還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