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錢能通神(1 / 2)

羅龍文顯然是初涉官場,還摸不透朝廷的水有多深,簡直小覷了相府門第的聲威。看嚴福那架勢,簡直比二三品的六部堂官佐貳還要大,一點也沒有在意那個把自己這個仆役稱為“嚴先生”的人是大明朝的六品官員,板著臉,用鼻子冷哼一聲,說:“早就跟你說過了,我們家太老爺這幾日在內閣當值,且不得回家;老爺會客未完,也不得空見你。若是不急,就留下帖子明日再來;有急事就安心在這裏等著。老爺若是心情好,興許會傳你入府一見。”

說完之後,嚴福也不顧那位官員臉上無比尷尬又無比遺憾的表情,衝著羅龍文做了個“請”的手勢,頭也不回地往上走。

碰了這個釘子,換做其他人或許就泄了氣,但那位官員仍不甘心,緊趕幾步,在二樓的樓梯門趕上了嚴福,一邊向怒目而視、張嘴就要罵人的嚴福陪著笑臉,一邊低三下四地乞求道:“嚴先生、嚴先生,下官確實想見一見嚴閣老或嚴大人,相煩再通報一聲,不勝感激,不勝感激。”

說著,那位官員拉住了嚴福,把一件東西塞到了嚴福的手中。

嚴福卻沒有他那麼矜持,當著羅龍文的麵就攤開了手掌,見是一塊赤金,分量也還不輕,就順手揣進了懷裏,麵色稍微緩和了一點:“你找我們家太老爺和老爺有什麼事?”

“哦,”那位官員猶豫了一下,說:“小弟新近刻了一部書,意欲送上請嚴閣老和嚴大人斧正……”

嚴福皺著眉頭,說:“隻是一部‘書’嗎?”

那位官員忙說:“當然不隻是一部書,還有文房四寶奉上。”

國朝養士兩百年,朝野內外、官場士林,乃至大明兩京一十三省的每一個角落,都滲透著一股揮灑不去的儒雅之氣,大明官員又多是功名在身的聖人門徒,天下十分斯文,官場占盡九分半。別的不說,就連送禮都很有講究,尤其是送給嚴嵩這樣既是位高權重的當朝大僚、又是名動天下的當世大儒的人,一定不能把銀票照直送上,不但瞧著不雅氣,更是辱沒了斯文,會被主人當場趕出府去,甚至要交付有司以行賄論罪--要知道,多大麵額的銀票,能買得來正人君子的操守、能換得來大明官員的氣節嗎?因此,眼下最時興的是送“書”和“文房四寶”。當然了,這些“書”和“文房四寶”都非同尋常,書裏要夾上“書帕”,非金即銀;而文房四寶中,那硯台是銀子鑄的,筆管是金子打的,一塊塊的墨也非是尋常香墨,都是一整塊的金子或銀子……

嚴福聽說還有“文房四寶”奉上,麵色再度緩和下來:“說吧,究竟是什麼事情?”

日月興酒樓的二樓全是雅間,門都關著,也不曉得有人無人,但嚴福身旁卻有一個年輕儒生,那位官員礙於官員體麵,怎麼好意思當麵說出自己請托之事?便瞅了瞅羅龍文,為難地說:“嚴先生,可否借一步說話?”

嚴福說:“不妨事,都是極相熟的朋友,有什麼你就直說吧?”

有外人在場,那位官員真是有些不好意思開口,囁嚅著說:“還請借一步說話……”

嚴福勃然變色:“我整日忙得腳步沾地,哪有那等閑工夫來聽你磨牙?你說不說?不說我就走了!”

那位官員又拉了一下嚴福的手,然後打躬作揖道:“得罪,得罪!實不相瞞,下官是太仆寺的寺丞趙參魯,六品官也做了好幾年了,一直沒能動窩,想求嚴閣老和嚴大人給挪個位子……”

羅龍文為之一驚:原來還以為這個官員是六部尋常主事,卻不知道他竟還是小九卿衙門的佐貳,按照大明官製,從三品的太仆寺卿和定製三名的正四品的少卿之下,就要數得上他們這些定製四名的正六品寺丞。以這樣品秩雖然不高,聲望卻不小的職位,尚且對嚴福這個下人如此禮敬,更遑論自己這麼一個剛剛中式的進士,心中還殘留的那麼一點對自己和嚴福稱兄道弟感到羞愧的感覺頓時蕩然無存。

嚴福問道:“隻是動一動?”

趙參魯厚著臉皮說:“若能外任江南某地知府,當然是最好不過。若不能,同知也是可以的……”

羅龍文方才還有些奇怪:太仆寺管北直隸、河南、山西、山東諸省馬政,每位寺丞分管一省,每季點視印烙,或是解馬交差,地方官府及在編馬戶無不悉心打點,論說也是一個難得的肥缺了,那個趙參魯為何還不知足,此刻才明白過來,他是想從六品升遷到正四品的知府或正五品的同知。京官外任,隻要不是獲罪被貶,升上一級兩級倒也平常,但象他那樣指名要去江南某地,就顯得有些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