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大言不慚(2 / 2)

朱厚溜冷笑道:“世人皆知佛朗機人最是凶殘貪婪且無理之尤,屢屢幹犯我大明天威,侵擾我大明藩屬之國,旁的不說,馬六甲王國被我太祖高皇帝列為三十不征國之一;成祖文皇帝還曾遣使冊封其國主並各位大臣,授予我大明官職祿位,該國便是我大明萬世不移之藩屬之國。佛朗機人為何兵犯該國國道馬六甲城,還占據不走,在馬六甲城開府建衙、設署授官?還有,他們曾明犯我大明海疆邊庭,自瓊州等地掠我大明百姓賣於南洋、西域(順便解釋一下:這裏的西域指印度、波斯等地,上一卷提到的西域指的是西亞一帶。中國古代缺乏科學的地理知識,更沒有建立完備的體係,名稱混亂,西洋、南洋是一回事,西域卻涵蓋廣泛。),以及他們所謂之阿非利加洲諸國為奴,狂悖無理至於之至,喪心病狂之尤!你將佛朗機人跨海遠征歸罪於為父,豈不大錯特錯!”

這些事情都是佛朗機人犯下的滔天大罪,朱厚溜自然說得振振有辭,而且還蠻有道理,朱載昀不得不再次俯身在地,懇請父親大人原諒自己的出言無狀,忤逆不孝。

其實,朱厚溜心裏也明白,兒子不願意上奏朝廷,主要還是不想把自己和徐海之間的秘密交易暴露出去,見兒子如此誠惶誠恐,心中好受多了,便說:“昀兒,不是你爹說你,那些迂夫子酸秀才給你講的那些大道理固然沒錯,但都隻能聽聽而已,拿來做事,百無一用!我們父子雖失愛於君父,謫居海外,但終歸是大明的子民、朱家的子孫,如今身在虎狼之域,慮事行事且要以我大明之利害大局為重,且不可持迂腐之見,操婦人之仁。你爹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照顧那些流落海外,無以為生,不得不行劫過往商旅的大明海寇,也是存了一點為國儲才之心。要知道,他們之於佛朗機人,固然是犯下了不赦之罪;於我大明,卻非全無一點用處。這些年裏,有他們在南洋海麵上鬧騰,不但我大明海商的生意好做多了,那些佛朗機人也再不敢在我大明海疆肆虐逞凶……”

說到這裏,朱厚溜竟被自己靈機一動想出來的絕妙理由給打動了,不禁得意地捧著大肚子笑了起來:“有了這樣的擎天護國之功,日後倘蒙聖恩,許我們榮藩歸國另置藩邸,我們父子二人既能給我那皇帝哥哥交代的過去,也有顏麵見列祖列宗於九泉之下;甚或史書論及於此,更少不得也要大書一筆!哇哈哈哈!”

朱載昀可沒有想到,父親的貪財之舉竟在無意之中配合了皇伯父嘉靖帝朱厚熜一心為國的萬世之謀,對父親的這個說法實在不敢接受。不過,當初皇上將嘉靖二十三年參與江南叛亂的那些藩王宗親發配海外充軍,三代無有作奸犯科者,才能赦其還鄉。他本人得到了皇伯父的恩旨,承襲王爵遠適海外,不是代父充軍,固然沒有不許歸國的擔憂,但父親卻是貨真價實被發配到海外的,父親百年之後能否求得皇上寬恕,歸葬故裏,便是他最大的一塊心病。因此,聽父親這麼說之後,他也就從心底裏原諒了父親與那些“盜拓”之流暗中來往的不法勾當,點頭說道:“父親說的是。那些佛朗機人確實驕縱不法,傲慢無人臣之理,海寇對其略施懲戒,雖不合法度,卻也不無功效。不過,去國之前,皇伯父曾有密諭,著我們榮藩密切關注西番諸國及佛朗機人的動向,有事隨時報告朝廷。兒臣愚以為,惟今之計,當著速派人秘潛回國,將此事密奏朝廷。”

朱厚溜卻擔心自己的發財大計曝光於朝廷,忙說:“你剛拒絕了拉坎都拉國王和瓦魯爾大人,這個且不必忙。再過上半個月,又是我們與徐海船隊約定交割貨物之時,到那個時候,我們再派人回國好了。”

“這……”朱載昀猶豫著說:“佛朗機人已大軍壓境,變在俄頃,我們是否該早日將消息送出去,朝廷亦可早做謀劃?”

朱厚溜搖搖頭:“回朝奏事是其一,更緊要的,卻是借這個機會,好生打點那些當朝大僚。要知道,我那皇帝哥哥身上擔著我大明的江山,心裏裝的是九州萬方,若沒有人時常從旁提醒,他且不見得能記得我們榮藩至今還流落海外。哪些人需要打點,置辦什麼禮物、準備多少銀錢,這些事情都要費些心思,且急不得。”

遠適海外的藩王宗親非奉旨不得入朝奏事,朱載昀雖有皇上恩旨,也不好濫用特權,加之父親說的這些事情與師傅們教給自己的君子處世之道背道而馳,他也不好多過問,隻得謹遵父命,聽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