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魚服,恐為漁人所乘,包括呂芳在內,幾乎所有知情的人都反對皇上這麼做,但是,朱厚熜如今扮演“王上白”先生已經上癮,那些人之中高拱、張居正是天子近臣;呂芳及鎮撫司諸位太保是皇上家奴,誰也無法板起麵孔,搬出朝廷規製來抗諫,加之朱厚熜又答應沿途一應安全事務皆由楊尚賢等諸位太保說了算,自己一定“服從命令聽指揮”,並通過鎮撫司的秘密渠道,時刻與朝廷和龍舟船隊保持聯係,這才爭取到了微服出巡的機會,說服呂芳與他“同流合汙”,一道欺瞞隨行的文武百官。在通州碼頭接受了留守的李春芳、徐階率朝臣恭送聖駕出巡之後,他就悄然換上了儒生袍服,混進了走陸路的高拱等人的行列之中,當龍舟船隊起航,呂芳向張茂、嚴嵩和馬憲成三人傳達皇上口諭之時,他們已經踏上了前往江南的路途。
其實,若按朱厚熜的本意,是要演出一場大明版的“康熙微服私訪記”,隻帶高拱、張居正兩人,一邊遊山玩水,一邊體察民情,公私兼顧,逍遙自在,偶爾再審上一兩個冤案,留下幾次遊龍戲鳳的風流韻事。可是,跟他私自出宮在薰風閣接見東海艦隊各位軍官將佐時一樣,鎮撫司有鎮撫司的職責和工作方式,楊尚賢堅持要遴選幾十名高手中的高手隨行護駕,生怕有一點閃失,無法向天下臣民交代,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怎麼微服私訪?
朱厚熜對此頗不以為然,認為完全不必擔心安全問題,時下國家承平,朝廷吏治清明,雖較禮治之邦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之古風還有所不及,在朝廷治下,尤其在過往行人絡繹不絕的官道驛路之上,哪裏又有攔路剪徑的強人盜賊出沒?但是,“服從命令聽指揮”是自己爭取到微服出巡機會的前提條件,他也不好得寸進尺,隻能痛恨另一個時空的那些影視編劇瞎編亂造,誤人不淺。
跟隨朱厚熜一道從馬車裏出來的,是高拱和張居正兩人,皇上為了避開前來通州送行的朝臣,命馬隊不歇氣地趕了半天的路,他們跟皇上一樣,都覺得渾身勞乏酸困;而且,因為與皇上同車而坐,他們既要顧及禮態行止,又得時刻打起精神應付一路興致勃勃談天說地的皇上,簡直比在禦前辦公廳當值還累。此刻見到皇上依然精神抖擻,不禁甚為佩服皇上龍體安泰。
其實,窩在車裏大半天時間,朱厚熜的腿腳也坐得麻木了,也得靠踱步來舒緩自己略微有些麻木的腿腳,信步就踱到了馬廄那邊。鎮撫司的校尉早就得了上命,無論何時也不許曝露皇上的身份,隻拱手抱拳給他行了一個參見官員的禮節,繼續給馬喂水添料刷洗皮毛。他一邊點頭還禮,一邊隨意地朝著馬槽裏看了一眼,看到裏麵摻著不少的黃豆小米,立刻皺起了眉頭,招招手,將大太保楊尚賢招了過來。
楊尚賢也隻是給他拱手抱拳為禮,說:“敢問王先生,可有什麼吩咐?”
朱厚熜不滿地說:“我曾三令五申,不許你們仰仗身份,在外邊作威作福,你們卻總是不聽。你來看看,你們為了喂馬,逼著驛站的人把自己的口糧都拿出來了。”
楊尚賢不敢反駁,隻得訕笑著說:“回王先生的話,這隻是個小縣驛,一時間來了這麼多的人,草料備得不夠,他們就把自家的口糧拿了出來,非是我們強要他們如此。”
朱厚熜沒好氣地說:“那還不是因為你們是鎮撫司的‘上差’!我整日躲在車裏不敢露麵,就是不想曝露行藏,你們可倒好,帶著這麼多人一同上路,空無一人的驛站都接待不了,更安置不下,簡直比二品的總督、三品的巡撫排場都大,小心過了頭,反倒欲蓋彌彰,別人豈能不起疑?這樣吧,從明日起,你們分三撥走,你、老三、老九,再帶三五個人與我和高肅卿、張太嶽同行。其他兩撥分前後兩隊,都換了便裝,也不要與我們一同住在驛站,就近找個客棧住下,暗中保護我也就是了。這樣既不騷擾沿途驛站,又不會曝露我的行藏,各位弟兄還能有個落腳的地兒,不至於象今日一樣要露宿庭院……”
楊尚賢當然明白皇上是在借題發揮,不過,自己這麼安排,確實會招致沿途驛站和地方官府的疑心,一旦曝露了皇上的行藏,不但會引起天下大嘩,有損皇上的聖名;更會給皇上的安全帶來很大隱患,既然皇上已經想得這麼周全,自己還能怎麼說……
見他不敢反駁自己的提議,朱厚熜不免覺得得意,就說:“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明日上路就這麼走。對了,走的時候別忘了留下草料錢,朝廷可不能強要人家驛兵拿出自己的口糧給你們喂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