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瀟灑南下(2 / 2)

查驗勘合是因為必須執行皇上三令五申的“驛傳之禁”,有這麼多的天子近臣和鎮撫司上差大駕光降,驛丞無不誠惶誠恐,一邊小心翼翼地伺候,一邊趕緊派人通知當地官府。當地知府知州或縣令誰不知道“高大人”、“張大人”是皇上身邊正在得用的親信近臣,而同行的各位“太保爺”則更不得了--結交他們不見得能得到什麼好處,可若是得罪了他們,一定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吃!聞訊之後,無不馬上召集僚屬趕到驛站,前來拜望各位“欽差大人”。

這些知府知州或縣令大多數都是兩榜進士出身,都在廷試和瓊林宴上見過皇上的尊容;即便沒有中過進士,被吏部文選司詮選就任各級地方官府衙門正堂的官員照例都要入京覲見皇上,麵謝聖恩。朱厚熜大致知道,各地知府縣令這些牧民之官雖然品秩都很低,肩上的責任卻很重,可以說是封建官場最苦最累的官員,促農桑、平冤獄、靖治下、安黎庶等等諸多政務往往讓他們從年頭忙到年尾。因此,每逢有州官縣令入京覲見,他不管多忙都要擠出時間親自接見,教育他們遵紀守法,廉潔奉公,上不誤國家,下不誤百姓;再說上幾句勉勵的話,讓那些人以後再潑命似地給朝廷辦差的時候,心裏能舒坦一點,身上的勁頭也能足一點。

雖然連朱厚熜自己都知道自己每次說的都是些俗話套話扯淡的話,也讓已經被大明王朝兩京一十三省每日不知凡幾的政務和雪片一樣湧進大內的奏疏壓得喘不過氣來的他更加疲累不堪,但實踐證明,這樣的效果非常的好,幾乎每一個被他接見過的州官縣令,無一不感動的痛哭流涕,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謹遵聖諭,盡心王事,治平轄內,保境安民雲雲。看到這些人恨不得馬上回到任所連夜處理公務的樣子,他覺得自己再累再煩也是值得的。

可是,這麼一來,那些州官縣令都得以親睹天顏,使微服潛行的朱厚熜既不能象接見葡萄牙外交使者佛朗西斯卡拉之時那樣,假扮成“高大人”;也不能再玩什麼“王上白先生”的把戲。於是,他有心借此機會考察當地政務民情的想法就成了泡影,隻能老老實實地躲在房間裏,讓高拱、張居正兩人出麵與那些州官縣令寒暄,在閑談之中了解當地政務民情之後,再向他彙報。

高拱和張居正能明白皇上的一片苦心,負責聖駕安全保衛的楊尚賢、高振東和謝宇翔等太保卻對此十分不滿,認為應該嚴令驛丞不得泄露欽差入住的消息,卻被朱厚熜阻止了--一來難免會讓人覺得高拱、張居正兩位天子近臣架子過大,難以親近,對他們的官聲風評不利;二來也使自己和高、張這兩位宰輔之才喪失了實地了解各地政務民情的機會;還有其三,直屬兵部管轄的驛站跟當地政府的關係本來就很微妙很難處理,常年所用的車馬差役要依靠地方官府衙門征派,這樣不近人情的作法雖然方便了自己,卻讓人家這些可憐的八品驛丞以後還怎麼開展工作?

那些州官縣令每每在辭別之時,還會悄然奉上麵額不等的銀票作為賻儀贄敬,這本是眾人司空見慣的官場陋規,卻令高拱、張居正二人尷尬不已更惶恐難安,隻能板著麵孔,擺出一副“拒腐蝕永不沾”的樣子堅辭不受。那些州官縣令心中嗔怪這兩位年輕的官場新貴不通人情世故不懂為官之道,表麵上還得奉承他們素絲不染,堪為國朝清官廉吏之楷模。

龍舟船隊仍慢悠悠地遊弋在漕河之上,鎮撫司的秘密渠道每日都能及時傳來消息,朱厚熜雖龍潛在外,亦能對朝局動向了然於心,就悠然自得地一邊考察各地風土人情,一邊逍遙自在地遊山玩水,聽高拱、張居正兩位大才子縱論詩文。回到大明這麼多年,終日忙於軍國大事,如今總算是能“偷得浮生半日閑”了。

一路南下,到了鎮江,遊覽了天下聞名的金山寺之後,朱厚熜一行人卻不去往南京,而是折向東南,直奔鬆江府而去。

這才是他此行微服出巡江南的目的地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