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有苦難言(2 / 2)

王用汲實在忍不住了,亢聲說:“‘天聽若雷,神目如電’,若真是如此,我們鬆江府的災民也就不必每日隻拿四兩米吊命了!”

“大膽!”客廳裏響起一陣斷喝。

所有的人,包括趙鼎,都厲聲喝了出來。

“好好好!”楊尚賢怒極反笑:“難怪你們敢吞沒賑災皇糧,原來竟以為能瞞得了皇上!我告訴你,就憑你這一點不臣之心,誅了你九族都難恕大罪!”

正如楊尚賢所想的那樣,藏身在內室的朱厚熜早已氣得渾身顫抖,不停地在室內踱步,聽到王用汲公然質疑他這個皇上,更是怒不可遏,當即抬腳就要衝出內室,現身切責狗膽包天的趙鼎和那個什麼王用汲,就在他剛剛邁步的時候,卻聽到一直沒有開口的張居正說話了:“趙大人、王大人,你們有什麼隱情、什麼苦衷,不妨都說出來。皇上聖明天縱,有冤情終可昭雪,是過錯回頭有岸,且不能一錯再錯,誤人誤己,更帶累了治下數十萬災民!”

“說就說。”是那個王用汲的聲音。

“潤蓮!”又是趙鼎出言阻止了他。

朱厚熜臉上的怒容淡了,換上了一副驚詫的表情,收回了腳步,坐回到原位上,皺著眉頭苦思起來。

客廳裏,有張居正這麼一打岔,高拱已經冷靜了下來,原本一直盤旋在心中的疑惑此刻又泛了上來,語氣也緩和了:“崇君兄,太嶽說得不錯,我雖未奉有聖旨,緣何會現身於你鬆江府,以兄之大才,想必也能心知肚明。你信不過我,莫非還信不過皇上嗎?”

趙鼎長歎一聲:“肅卿兄,我誰都信得過,隻是信不過我自己而已,你就不要逼我了。”

高拱明顯地是要給他個台階下,他卻還是故弄玄虛,又讓高拱著實氣惱了:“逼你?克扣皇糧奪民口食是別人在逼你?我和各位上差問你要個說法也是在逼你?”

“府尊!”王用汲突然跪了下來,聲淚俱下地說:“你一心顧全大局、為民請命,卻落下這等不忠不義的罪名,我輩士人身死族滅固不足惜,千秋罵名卻要載著史冊,不值啊!”

趙鼎微微一怔,繼而閉上了眼睛,兩滴熱淚從眼角流淌了下來,歎息道:“潤蓮,你才出仕為官幾天,又懂得什麼。所謂名聲都是身外之物,身為人臣,若能為皇上分謗於萬一,雖死何憾!”

楊尚賢再度大怒:“什麼分謗?什麼雖死何憾?難道說,皇上不知道你們鬆江府發了水患?沒有給你們調糧賑災?朝廷明發上諭撥的銀子、調的糧,難道就不翼而飛了不成?”

趙鼎倔強地抿緊嘴唇,一言不發。

跪在地上的王用汲卻抬起了頭,說:“上差問的話,下官無法回答。下官隻知道,從昨日起,鬆江府及三個受災的縣份發賑的糧食,是用我們知府趙大人自家的名義從各大米行賒購來的,不是什麼皇糧!”

正在冷眼旁觀他們兩人這一番苦情戲的眾人都愣住了:發賑施粥的糧食是趙鼎自家賒購來的?他是在掏自己的腰包賑濟十幾萬災民?別說是每人每天四兩,就是每人每天一兩,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他拿自己的銀子替朝廷發賑,這……這未免也太可笑了吧!若真是如此,趙鼎非但無罪,更有天大的功德!

可是,朝廷發賑的皇糧哪裏去了?

難道說,被人倒賣了?

高拱結結巴巴地說:“趙大……崇君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鼎直截了當地回答道:“我不能說。”

“為什麼?”

“我也不能說。”

“這麼大的事情,你總得要給朝廷、給皇上一個交代吧!”

“聖駕大概還有月餘就能抵達南京,到了那個時候,我會請旨麵聖。”

高拱、張居正和鎮撫司的三位太保又是一愣:聽趙鼎的語氣,這件事擺明了內情重大,興許還牽連著不少趙鼎得罪不起的人物,趙鼎誰也信不過,要直接呈報給皇上啊!

這就犯了官場大忌,更不免讓這些身為天子近臣、一向受官場上下禮尊備至的人十分氣惱,但在同時,他們心裏都緊張地盤算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