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絕處逢生(1 / 2)

高漢寧被齊漢生話語之中的陰冷肅殺之氣嚇了一大跳,忙應道:“府尊大人請明示。”

齊漢生一字一頓地說:“你在許家、鄭家,還有什麼李家馮家那裏,是不是有股?或者,他們可是許下了你什麼好處?”

高漢寧這麼說,不外乎是兩層用意:一是擺出一副自己人的口吻替齊漢生考慮,想賣好給這個官聲人望都非同一般、又有強硬後台的探花知府;二來也是想先把自己撇清了,一旦日後齊漢生在與刑部尚書許問達對抗中敗下陣來,自己在尚書許大人麵前也有說辭,不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這麼一點兩麵討好的用意,怎能瞞得了齊漢生這樣的大才?

此外,更讓齊漢生憤懣無比而又惱羞成怒的是,自己苦心孤詣想出的方略,不但趙鼎那樣的狀元大才能看出漏洞,就連蘇州府這些科名不顯、政績乏善可陳的庸官也能看得出來。可是,他們看了出來,卻沒有一個人肯象趙鼎一樣給他指出來,反倒是當他下車伊始,提出“以改兼賑,兩難自解”的方略之後,那些人都是讚不絕口,說些“好生佩服”之類的話,然後就躲在一邊,任由他天天被那幫鄉宦士紳糾纏坐蠟,現在卻說什麼“寬限數日,容卑職等與他們商議出個妥善的法子來”這樣的話。這不是擺明了先等著看自己鬧笑話,再賣好給那幫鄉宦士紳,然後還要做成個套子把自己往進去裝嗎?再者說來,既然有兩全之策,早些日子為何不說?如今聖駕不日即將抵達蘇州,自己尚且命懸一線,哪裏還有時間寬限給他們?!

高漢寧馬屁拍到了馬胯上,頭上立刻冒出了冷汗:“府尊,這話可怎麼說?卑職和那些鄉宦士紳素無往來,怎麼會在他們那裏有股?他們又怎麼給卑職什麼好處?”

齊漢生知道,既然皇上已經首肯了趙鼎在鬆江拒絕執行自己“以改兼賑,兩難自解”的方略和應天府的推行議案,也便是說已然認定自己的方略斷不可行,追究下來,不但是自己這個知府,蘇州府的這些官員也擔罪不起。那麼,自己如今說出的每一句話,日後都有可能作為供詞,也可能影響朝廷對自己的論罪定刑,於是冷笑道說:“既然在他們那裏沒有股,又沒有得他們的好處,為何要夥同他們賤買災民的田?”

高漢寧沒有想到一向儒雅謙和的探花知府也會使出倒打一耙這種官場無賴手段,更是惶恐不安,頭上冷汗潺潺而出,結結巴巴地說:“這……這就更無從說起了。‘以改兼賑,兩難自解’的方略是府尊您老提出來的……”

齊漢生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辯白:“高大人說的不錯,‘以改兼賑,兩難自解’的方略是我提出來的,但我卻從未許可那些鄉宦士紳借著推行國策之際賤買災民的田!那些鄉宦士紳世受皇恩,如今國家有事,需要他們拿出錢糧替朝廷賑災撫民,他們卻不思報效浩蕩聖恩,意欲賤買災民田地,借君父求治愛民之心大發橫財,幹犯律法、罪不容誅!我身奉皇名,撫牧一方,既要推行改稻為桑的國策,又要賑災撫民,頭上擔著天大的幹係,斷不能容他們如此褻瀆聖意!我沒有退路,你們也別打量著能有什麼退路!”

一番義正詞嚴的指責震住了各位同僚,齊漢生又緩和了語氣,說:“我方才說過,有天大的罪責,我一個人擔了,不牽連諸位。但我得明白了,到底是哪些人在和朝廷作對,阻撓國策推行。有一天朝廷問起來,我也好明白回話。”

知府大人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高漢寧等人都明白他已鐵了心跟那些鄉宦士紳幹上了,盡管各自手腳都不幹淨,心中也忐忑不安,但此刻誰都不敢再說什麼,也不敢再對齊漢生將自己羈押在府衙之中有所不滿。齊漢生撇開了剛才的話題,當真與諸位同僚商議起了整修白卯河之事,那些人都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他,好不容易才熬過了這漫長的一夜。

次日一早,齊漢生就命人掛出憲牌,並在四門張貼告示,宣布開衙放告,並帶著蘇州府各位職官,官服紗帽穿戴齊整,端坐在大堂上,等著那些深受土豪劣紳盤剝欺壓之苦的百姓前來鳴冤告狀。誰知道,自清晨至日暮,來府衙告狀之人竟寥寥無幾,隻有十來個百姓狀告自己家產田地被地主豪強所奪、妻女遭地主豪強所辱、自己遭地主豪強所毆;而且,他們狀告之人,大多都沒有什麼官員身份,也沒有後台,象現任刑部尚書許問達許家、前陝西布政使鄭傳恩鄭家這樣的達官顯貴根本無人敢告。

知府衙門不循常例開衙放告,自然引起了許多市井閑漢在大堂外圍觀,齊漢生等人誰都沒有注意到,圍觀的人群之中,有一位身穿粗布短褂、頭戴鬥笠,腳蹬草鞋的漢子,一雙鷹一樣的眼睛竟看了他們整整一天,直至天色將晚,城門就要落鎖之時才壓低鬥笠,擠出人群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