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邀買民心(2 / 2)

至於趙鼎和李玄為何不能體會聖心之深遠,隻有一個原因:誰敢認為宮裏的名聲不好,需要皇上這般煞費苦心地市恩於災民來邀買人心啊!這樣的念頭,即便自家在心裏暗地想一想,都是該誅心的天大罪過!因此,他們覺得皇上這麼做,讓朝廷吃了虧,就想緩上一步,找機會奏陳皇上,沒想到皇上如此急切,災民剛剛簽字借糧就逼問起了他們收購棉紗生絲之事。

朱厚熜得理不饒人,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鬆江織造局不但要和災民簽訂供貨約書,還要刻成碑文,就立在織造局的門口,把你這個監事和李玄那個監正的名字都刻上,三年之內毀約,不但給我的臉上潑髒水,也會讓你們兩人的聲名掃地,我看你們敢不敢這麼做!至於你們擔心織造局作坊生產能力不足的問題,有了棉紗生絲等原材料,多建作坊、多造織機、多招工匠便是,所需費用我會替你們想辦法。”

看來皇上當真把自己這個織造局監事看得很重,時刻不忘給自己壓擔子。趙鼎更是為難了,囁嚅著說:“回王先生,曆來官府收購棉紗生絲,都是官價,也就是市價的一半。全然按市價收購,臣恐織造局難以承擔這筆偌大開銷……”

終於逼著趙鼎說出了心中最大的擔憂,朱厚熜十分得意,笑道:“這就奇怪了!同樣是織造絲綢棉布,那些絲商棉商的作坊也都是以市價收購棉紗生絲,還要依律向朝廷繳納榷稅,怎麼都能承擔起這筆開銷,還有賺頭?織造局給朝廷織絲綢棉布,既不需向朝廷繳納榷稅,織出的絲綢棉布由朝廷統購,衝抵撥付的費用,也不愁買不出去,怎麼就連購買原材料的開銷都承擔不起了?”

趙鼎還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乍一聽聞,不禁為之語塞,仔細一想,還真是有幾分道理……

見趙鼎皺著眉頭思索起來,朱厚熜緩和了語氣:“崇君啊,你既精通朝章國故,家裏又開有作坊商鋪,懂得經商之道,我問你,自打太祖高皇帝起就在江南推行改稻為桑,甚或下旨強令百姓按一定比例種植桑棉,而世人皆知改種桑棉每畝的收益要比種稻高出三成,可謂上利國家、下利百姓,為何兩百年來,卻還是難以見到成效?”

趙鼎畢竟是冠絕天下的狀元之才,心裏頓時就明白了皇上的言下之意,但太祖高皇帝的旨意就是不容改易的祖製,就算當真明白,他也得揣著明白裝糊塗,忙說:“臣……臣愚鈍,懇請皇上明示。”

朱厚熜知道,趙鼎這樣有點愚忠的方正君子是斷然不會公開非議祖製的,也不難為他一定表態,自顧自說道:“就是這個官價收購!百姓無論是種稻麥粟豆,還是種植桑棉,都已經給朝廷繳納了賦稅,為何還要被迫以半價將絲棉或其他產品買給官府?走遍天下也沒有這個理嘛!這兩百年來,官府一紙告示,就要讓百姓損失一半的收益,若是收不到,就派出兵丁衙役硬搶,還要動輒把那些不肯把東西賣給官府的百姓捉拿下獄、枷栲示眾,勞神費力不說,還把許多百姓逼得沒有活路,誰還願意改種桑棉?所以,隻有廢除了官價收購,一切按照市場規律辦事,才能真正調動起百姓種植桑棉、商賈開辦絲綢棉布作坊的積極性,改稻為桑的國策才能真正成為既推動國家經濟發展,又惠及萬民的仁政善政!”

略微停頓了一下,他又說道:“其實,朕當初答應複設蘇鬆杭三大織造局,並同意織造局自己開設作坊,並不隻是為了給宮裏或朝廷織絲綢棉布,而是要以江南的棉紡業做一個試點,廢除官價收購。不消說,這麼做朝廷一時或許增加了不少開銷,但正如這一兩年裏朝廷實行政府采購一樣,隻要堵住了承辦官吏層層貪墨的漏洞,國家財政完全能夠承擔得起,而那麼一點開銷,跟經濟發展給朝廷和百姓帶來的巨大收益相比起來,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皇上的這一番話,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趙鼎心中的那團亂麻。他激動地說:“皇上睿智天縱……”

剛說了一句,趙鼎就意識到自己失言,趕緊住了口。

朱厚熜知道他已經被自己的話所觸動,也不計較他的稱謂失當,甚至自己也不由得改變了稱呼:“在朕看來,江南的絲織棉紡業基礎雄厚,是當前引領國家經濟又好又快發展的排頭兵。說真的,起初朕還擔心那些奴才辦不好這件天大的差事,如今有你這個既有能力又清廉如水,還懂得織造諸事的人在一旁監督,朕也就放心了,好好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