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雅閣裝飾陳列無一不精美絕倫,雕花窗欞上襯著玉白的綾幔,顯得雅致潔淨。朱厚熜一走進去,便聞到一縷沁人心脾的異香從內室傳來,頓覺神清氣爽。不過,他在大同享用過明武宗正德皇帝那間極盡奢華之能事的浴室,這種民間的澡堂跟天家禦用之物比起來,也隻能是小巫見大巫了。
回到明朝這麼久,朱厚熜還從未在民間浴室來過,不禁興致盎然地朝著內室走去。剛一步跨進門,卻是嚇了一跳——隻見浴房之中,站著一位女子,身上除了一襲薄如蟬翼的輕紗之外,隻穿著一件大紅色的繡花肚兜,見到他進來,盈盈下拜,鶯聲嬌啼道:“奴家伺候老爺沐浴。”
這大概就是謝宇翔方才所說的“一切都已安排妥當”的其中之意吧!朱厚熜心中苦笑不已:你們這些家夥,真是好事做過了頭——即便不在張居正那個外臣麵前維護我這個皇帝的形象,衛生問題總不能不考慮吧?我雖說月餘時日沒有召幸妃嬪,可眼看著龍舟船隊就要抵達揚州了,再急也不再這三五日啊?真要染上什麼楊梅大瘡,豈不是大明朝天大的醜聞?
不過,一是入鄉隨俗,二來也實在想多了解一點明朝的市井民風,三來更不好露怯,落荒而逃,他隻好走進了浴房。那位女子立刻迎了上來,要幫他寬衣解帶。
走到近前,朱厚熜才認出此人正是剛才在街上被那幫浪蕩無賴子弟圍著的那位女子,不禁好奇地問道:“你不是說你是李紀從蘇州請來,伺候京城裏來的老爺的嗎?怎麼到這裏來了?”
那位女子詫異地問道:“老爺怎麼知道奴家的來曆?”
“嗬嗬,這便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我方才在街上見過姑娘。”
“哦,”那位女子釋然了,一邊幫他卸去長衫,一邊說:“奴家是蘇州人不假,不過到揚州已經有些日子了。方才那麼說是為了脫身,誆騙那些無賴的。”
朱厚熜越發好奇了:“那你怎麼知道李紀要在家中招待京裏來的老爺?”
“昨日晚間,李老板就派人來園子裏,催命一般把奴家姐妹召了去,去之後才知道要留奴家姐妹伺候京裏來的老爺們遊湖賞燈。”那位女子說:“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大老爺竟有如此大的排場,揚州城各處園子裏的紅倌人倒有一大半被李老爺召了去。不過,聽說那些京裏來的老爺沒有給他麵子,吃完飯就走了。興許李老爺還在那些官老爺們跟前吃了癟,自家也沒了遊湖的興致,把召來的姑娘們都打發了回去。奴家姐妹們都說,李老爺家的扇廳是小秦淮一大美景,最美不過今日盂蘭節萬燈漂流之時。可惜那些官老爺們都是些個假正經,害得奴家竟無緣一看……”
朱厚熜開始還得意自己拒腐蝕永不沾,卻又聽那位女子說自己是“假正經”,臉麵上便有些掛不住了,分辯道:“這怎麼能是假正經呢?一來朝廷官員都應該潔身自好;二來朝廷有律法規製,既不許官員結交商賈,也不許他們眠花宿柳,若是被言官禦史聞知此事,一道本子奏上去,烏紗帽都難保!”
那位女子一哂:“聽說您老爺也是從京裏來的大財東,想必見過大世麵,也認識幾位官老爺,怎麼還說這個話?如今這世上,不偷腥的貓兒或許還有,不偷腥的官老爺隻怕是難找啊!奴家當初在蘇州也算有點名氣,時常被官老爺出條子召去唱堂會,不但要唱曲陪酒,有時還要留奴家侍寢。就因為一次奴家身子不爽,沒有答應一位過路的老爺留宿,惹惱了我們蘇州的曲大老爺,奴家在蘇州呆不下去了,不得不到揚州來……”
說話間,那位女子已經幫著朱厚熜脫去了外衣褲,正要幫他脫去裏衣,朱厚熜攔住了她:“我自己來吧。”
那位女子微微一怔,脫掉了身上的輕紗,接著又要脫去肚兜。
其實,那位女子的容貌倒也不俗,加之眉眼之間又流露出一種宮中妃嬪秀女所不具備的妖豔媚態,朱厚熜早已心神為之蕩漾,見她還要**相袒來考驗自己的定力,慌忙說:“不必了。你不是要趕著去遊湖賞燈嗎?快些去吧,我這裏不用你伺候了。”
那位女子又是一怔,隨即笑了:“奴家方才說那些官老爺們是假正經,如今看來,您老爺也是個假正經!您家的長隨掏了五百兩銀子包下了蕙芳苑,還點著名地叫最好的姑娘來伺候您老爺。不為銷魂,何必要那樣糟蹋銀子……”
朱厚熜心中又是苦笑不已:不錯,李紀把揚州城一大半的當紅名妓請去伺候我們,我都沒有答應,你謝老九又何必白白掏這麼多的銀子搞這一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