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逼君入甕(一)(1 / 2)

趙自翱指點著朱厚熜所題的第二句詩“路有凍死骨”,說:“我大明正值太平盛世,皇上天縱睿智,奮萬世之雄心,創中興之偉業,所開辟之嘉靖新政,足以垂範後世,可謂明君在位,能臣滿朝,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哪裏就有什麼‘路有凍死骨’之慘景了?下官冒昧猜測,不外乎是他高拱此前剛剛巡視了剛剛遭受水患的蘇鬆兩府,見到有些個災民三餐不繼生計無著,便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以唐人詩句譏評朝政,詆毀君父,真真喪心病狂,罪無可逭……”

高拱和楊金水兩人聽得目瞪口呆,怔怔地看著喋喋不休的趙自翱,心中百感交集,一時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過了好半晌,楊金水才回過神來,冷笑道:“趙大人的官能做到這個份上,想必也是兩榜進士、科甲正途出身。該不會不知道高大人題的是唐人的名句吧?說他憤慨於那些鹽商生活奢靡無度,借古諷今,大致還能說的過去,怎麼到了趙大人的嘴裏,卻成了譏評朝政,詆毀君父了?到底是誰在譏評朝政詆毀君父,朝野自有公論,你趙大人可要想好該怎麼說,才能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楊公公一再幫著那個“欽差高大人”說話,偏袒之意已經昭然若揭,趙自翱象是被一盆雪水當頭澆下,心裏都涼透了,忙從袍袖之中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偌大信封,雙手捧著遞了上去,說:“楊公公,對於此事下官已寫了呈文,還請楊公公撥冗一閱。若覺得尚有可取之處,還請轉呈呂公公。”

楊金水原本懶得再去理會這個死到臨頭的大貪官,卻又想拿到他詆毀朝政、誹謗大臣的罪狀,就隨手接了過來,嘲諷道:“趙大人好才情,短短一個多時辰,彈劾的本章就寫好了……”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折開封套,要把所謂的“呈文”拿出來。

趙自翱可不知道楊金水這麼做正是為了什麼都不避開高拱,省得日後在皇上麵前說不清楚,見他當著“劉大人”的麵就要打開那個裝有機密之物的信封,不禁大為慌亂,忙叫了一聲:“楊公公--”

他的話語未落,楊金水已經拿出了封套裏的東西,隻看了一眼,頓時僵住了。隨即冷笑一聲,將厚厚一疊銀票重重地拍到了桌子上,怒喝一聲:“趙自翱!你這是在做什麼!”

趙自翱進門至今,楊金水就沒有給他讓座,他也不敢徑自落座,隻好站著回話。此刻被楊金水尖厲的嗓子這麼一喝,嚇得魂飛魄散,趕緊跪在了地上:“公公息怒、公公息怒……”

楊金水怒氣衝衝地走到趙自翱的跟前,指著鼻子罵道:“我告訴你趙自翱,咱家是宮裏的人,向來謹遵祖宗家法、朝廷規製。別指望著拿銀子就能買通我!行賄行到呂公公和咱家的頭上,我看你是活膩了!”

趙自翱的官做到四品,又能長年坐穩了兩淮巡鹽禦史這個天字第一號肥缺,當然也不是泛泛之輩,一看楊金水這樣動怒,便料想他是因為被那位“劉大人”看到了自己受賄之事,故意要撇清自己,不禁深恨這個閹奴無知,說了這麼半天的話,竟然猜不到自己的“呈文”是什麼東西,居然要當堂打開來看。不過,他可不敢觸怒正在氣頭上的楊金水,忙叩頭說:“公公誤會、誤會了。這些東西可不是賄賂公公和呂公公的,而是龍舟船隊不日即將駕幸揚州,兩淮鹽商感念天恩浩蕩,更覺榮幸之至,於是乎你三千、我五千,自發湊了點銀子樂輸朝廷,供奉聖駕南巡開銷,以表揚州百姓景仰君父之心。”

“你趙自翱是不是拿咱家當成那些缺識少見的村野愚夫?”楊金水冷笑道:“如果真是兩淮鹽商捐資樂輸朝廷,那可算是奇功一件。能給各位欽差還有你趙大人臉上貼金的事情,為何你趙大人當著朝廷欽差的麵不說,卻要大費周折地來找咱家?還要咱家幫你找呂公公,輾轉再三奏聞天聽?分明是你結交商賈、索賄貪墨之事被欽差高大人察知,擔心他向朝廷舉劾你,便想重賄咱家和呂公公,指望著我們能幫你說話!”

眼前這位楊公公終於沒有剛才那麼愚鈍了,但趙自翱此刻打死也不會承認自己的用心,死死地趴在地上,說道:“公公冤枉下官了,下官宦遊多年,一直謹遵朝廷律法規製,亦能潔身自好,從未有索賄貪墨之情事,還請公公明察。至於這些銀子,下官萬死不敢欺瞞公公,的的確確是兩淮鹽商湊出來樂輸朝廷,供奉聖駕南巡一應開銷。銀票如此零碎,就是明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