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逼君入甕(二)(1 / 2)

楊金水是宮裏的人,高拱此外遠赴福建主持開放海禁,也是頂著欽差的旗號,從來沒有在地方任職的經曆,若是沒有親眼見過兩淮鹽商那樣奢靡無度的生活,或者說趙自翱沒有先奉上銀票,興許兩人就真的被他這一番真真假假的訴苦表白給打動了。不過,此刻,兩人的心裏早已對趙自翱既是鄙視更加提防,誰願意聽他扯這些?

楊金水擺擺手,說:“你說的這些苦衷,咱家也略有耳聞。但是,咱家是宮裏的人,隻管給宮裏織絲綢,朝廷的事兒可不想沾邊。但你趙大人的心思,咱家也不是不明白。今日你們揚州府的兩大衙門接待欽差,咱家也曾叨陪末座,算是跟你趙大人有緣,就多嘴說你一句。咱家看來,要說高大人跟你翻臉,隻怕是有些言過其實了。高大人題詩譏諷那個叫什麼李紀的鹽商,乃是激憤於他日常燕居的奢華糜爛。可題字之後,並沒有揪著你和那個李紀不放,反而說要送一注大財給那個李紀,分明沒有生氣嘛!”

趙自翱一怔,囁嚅著說:“高……高大人當真沒有生氣?”

楊金水冷笑一聲:“那個時候的確沒有生氣。不過,咱家也不瞞你,回來之後,高大人卻是真真生氣了。不用咱家多說,你大概也能明白為什麼。要知道,高大人雖隻是個四品,畢竟是禦前行走的天子近臣,等閑的六部九卿都要賣幾分麵子給他,誰曾想話才起了個頭,卻被那個李紀當麵頂了回去,你趙大人也不說話,擺明了不買他這個欽差大臣的賬,這個恨苗大概就種下了。他奉旨巡視江南政務,回奏朝廷之時總不能光說好聽的,蘇鬆兩府的知府都是他的同年,打斷胳膊還連著筋,自然不會拿自家人開刀。至於你們揚州嘛……”

楊金水盯著趙自翱,一字一頓地說:“你趙大人和王府尊就自求多福吧!”

聽到楊金水點破了“欽差高大人”的“險惡用心”,這也正是趙自翱一直擔心的事情,他腿一軟又跪下了:“還請公公多多美言幾句。”

楊金水冷笑道:“他是奉旨辦差,口含天憲,別說是咱家,便是呂公公,也難以幫你說上話。”

一句話就把自己的一點希望完全給撲滅了,趙自翱心裏十分沮喪,嘟囔著說:“以呂公公的威權,難道就壓不住他?”

楊金水冷哼一聲:“什麼壓得住壓不住?皇上向來不準宮裏的人插手朝廷政務,呂公公又是最守祖宗家法、朝廷規製之人,怎麼會為了你去給高大人說情?就衝你這句話,咱家想幫你也幫不了了!”

趙自翱象是看到了一線生機一般,慌忙叩頭說道:“下官糊塗、糊塗,還求公公大人不記小人過,給下官指點迷津。”

楊金水故意擺架子,端起茶碗,呷飲了一口,這才說道:“俗話說,與人方便,與己方便。高大人博學多才,素有經國濟世之誌,又屢蒙聖恩,被皇上不次簡拔到今日的顯位,又許以禦前行走,他是一心要為朝廷為皇上做點事情的。你若是能幫著他順順當當地把差事辦下來,或許他就會忘了先前的不快。”

盡管趙自翱沒有想到楊金水給他出的是這個主意,但他也知道,這無疑正是當下最可行的法子,隻要高拱不再記恨今日之事,就不會揪著他不放,他也就能安然過關了。

同時,趙自翱的心中隱約覺得此事有些蹊蹺--論說楊金水這樣的內官,與高拱這樣的外臣涇渭分明,兩人都算是天子近臣,肯定不乏在皇上麵前爭寵之事;而且素聞高拱其人一向自持有才,心高氣傲,從不與宦官閹奴來往,官場上還傳聞當年海瑞上疏劾論內官黃錦虐打楊繼盛、請裁東廠抑內監幹政,就是出於高拱的指使,致使司禮監失去了批紅大權,那些內官的心裏還不把高拱給恨死了?楊金水怎麼會說服自己幫著高拱辦差?難道說,高拱此番南下巡視政務,另外奉有皇上的密旨要幹什麼大事,楊金水不得不協助他?

想到這裏,趙自翱忙不迭聲地說:“公公誨教的是、誨教的是。都是給朝廷辦事,下官義不容辭、義不容辭!”

接著,他又為難地說:“不敢欺瞞公公,當時高大人在扇廳跟李紀說話,下官心裏便泛起了嘀咕,想高大人何等人物,又深受孔孟聖賢誨教,怎麼會跟那些粗鄙不文的商賈市儈提說起銀子的事情?但下官愚鈍,一時不明白高大人到底要幹什麼,懇請公公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