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趙大人有心了。”朱厚熜笑著說:“趙大人若是要請我們在李員外家的扇廳裏賞燈觀景,下官可不敢恭與啊!”
趙自翱臉上露出了尷尬的表情:“下官素聞高大人潔身自好,一塵不染,昨日一見,始知傳言不謬……”
“過獎,過獎了。”朱厚熜說:“也是下官少見多怪。昨日在李員外家裏見到那樣奢華的排場,忍不住信手塗鴉,題了兩句不合時宜的古詩,大煞風景,敗壞了各位大人過節的興致。實不相瞞,下官昨夜確實與列位同僚一道遊了小秦淮,也看了貴寶地放河燈的盛景,的確熱鬧非凡,令我們大開眼界啊!聽人說賞燈的最佳之處是小東門城樓,可惜被幾位鹽商給包了,我們無法登上城樓飽覽小秦淮八裏長河的美景。若是我們能預知趙大人有這般好意,真該等上一等,也好請趙大人說動那些鹽商賣個麵子,容我們這些難得來揚州一趟的外鄉人登高觀景,省得被人群擠來擠去,也看不真切。不過,昨夜見了高員外與何員外兩人在東門城樓上鬥富的闊綽派頭,真是令人歎為觀止,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昨夜盂蘭節,全揚州城的人差不多都去小秦淮遊河賞燈,高、何兩位鹽商鬥富的新聞立時便傳遍了揚州城,趙自翱也聽自己的小妾提說過這件事。此刻聽“欽差高大人”這麼夾槍帶棒地說過之後,他的頭上頓時冒出了一層冷汗,囁嚅著說:“那些商賈市儈最是粗鄙淺薄,仗著自己有幾個臭錢,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下官最厭惡他們那一身的銅臭味,平日從不與他們來往……”
“趙大人這話,下官可不大讚同。有錢不是什麼罪過,若是能用在正道上,那便更好了。趙大人,你說下官說的可對?”
趙自翱連聲說:“對,對,對。下官也時常教誨他們要為朝廷效力,為百姓謀福……”
“有趙大人這句話,下官也就放心了。”朱厚熜盯著趙自翱,說:“鹽商牟利,全靠鹽運司衙門批出鹽引,可以說他們的命脈在趙大人手裏握著。趙大人平日的教誨,想必他們也能聽得進去。”
趙自翱怎能聽不出來“欽差高大人”話裏的意思是要讓他壓著兩淮鹽商為朝廷效力,兩人品秩雖說一般高低,也不相統屬,彼此之間沒有差事授派,但眼前這位“高大人”是奉有憲命巡視江南政務的欽差,如聖駕親臨,他也不得不把“高大人”視為上司。官場風氣,打了招呼就得回應,趙自翱連忙表態說:“那是自然!高大人是欽差,要辦的差事便是朝廷的大事,若是有人敢違抗憲命,下官定饒不過他們!”
朱厚熜說:“皇上一向重商恤商,三令五申不許各級官府衙門以行政命令幹預商家貨殖諸事。在下官看來,隻要他們實心替朝廷效力,政清人和還是要緊的。”
趙自翱諂媚地說:“大人這是一片忠君愛民之心,下官理會得。”
朱厚熜笑著說:“嗬嗬,書卷氣、脂粉香、銅臭味,各有所好,趙大人深受聖賢教誨,又是兩榜進士、科甲正途出身,自然書卷氣要濃一些,聞不慣那些商賈市儈之流身上的銅臭味,厭惡他們也在情理之中。好在趙大人的任期快滿了,可以交卸這個惱人的差事了。但不知趙大人想換個什麼缺?”
眼前這位“欽差高大人”不但是天子近臣,還兼著吏部文選郎,他能主動這麼問,趙自翱越發堅信他已經看過了自己留給楊公公的那份“呈文”;而且,他能毫無顧忌地當著其他幾位欽差的麵問出如此要害的問題,想必列位欽差大人已經就那份“呈文”達成了“共識”。趙自翱滿心歡喜,厚著臉皮說:“論說擢黜之恩皆出於君上,我輩臣子不能挑肥揀瘦;朝廷官職乃是國家命器,更非是我輩臣子所能覬覦的。不過,高大人既然問起下官,下官但有所想,也不敢隱瞞。我戶部幾位堂官,馬尚書進了內閣,終日在內閣當值,參與機樞;關鵬關侍郎擢升農墾總署署長;陳文陳侍郎改任軍需供應總署副署長;眼下隻有盧有曾盧侍郎一人打理部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