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青年儒商(1 / 2)

年輕儒生的這句話如同驚雷一般,在兩淮鹽運使司衙門的大堂中炸起,立刻引起了一陣喧鬧聲。那個年輕人旁邊坐的一位長者忍不住說:“餘少東,你一直在老家讀書向學,接掌家業還不到半年,於經商一道還不熟悉,凡事要慎重些才好啊……”

另外一位長者也說:“我與你那剛剛故去的爹爹相交多年,也算是你的叔伯長輩,倚老賣老勸你一句:從你太爺爺到你爹,你們餘家幾輩人掙下這點家業真是不容易,李大員外的家產遠勝過你餘家,也隻認購二十萬,你卻張口就是五十萬,豈不是有些不自量力……”

那位被人稱為“餘少東”的年輕人也不理會他們,衝朱厚熜拱手作揖,說:“大人,學生適才聽大人說每股以一萬兩白銀為定額,又聽趙大人說各人名下都有股份,學生不知我餘家名下是多少股份,可能認購五十股?”

事情眼看已經陷入了僵局,突然峰回路轉,朱厚熜大喜過望,忙點頭說道:“哦,當然可以!敢問貴駕?”

那位“餘少東”不卑不亢地又是拱手一揖:“回大人,學生姓餘,單名‘寶劍贈壯士’的‘劍’字,賤字三明。”

朱厚熜忙客氣地起身拱手回禮:“哦,原來是三明兄,久仰,久仰……”

說過之後,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樣的問候語實在太虛假太俗套了,不禁臉上微微發燙,忙掩飾似的轉換了話題:“三明兄,聽你的口音象是山西人,不知籍貫何處?”

“回大人,學生籍在山西祁縣。”

“嗬嗬,晉商最是尊師重教,子弟多有潛心向學者,不知你可曾著鞭(注:著鞭--中舉的別稱。)?”

“學生去年應乙未科山西鄉試,蒙學政李大人不棄,點在桂榜第三十七名。”

朱厚熜看餘劍身著儒服,口稱“學生”,知道他定有功名在身。不過,朱厚熜起初隻以為他頂多是個秀才,卻沒有想到竟還是個已經可以在吏部記名候選任官的舉人,那他倒是個不折不扣的儒商了,不禁大為驚詫,忍不住問道:“哦,你是去年的舉人?那麼,可曾參加今科會試大比?”

問完之後,他才覺得自己的話問的十分不妥--大凡讀書之人,誰不想連登科甲、躋身官場?多少人一輩子困頓科場,也隻是為了能有朝一日高中皇榜,長街誇官。既然那位餘劍坐在對麵,不用說是名落孫山了。這麼當眾問起,豈不是揭人家的短,往人家的傷口上撒鹽嗎?

不過,餘劍卻沒有絲毫的尷尬,坦然應道:“回大人,學生未曾負笈進京,應試大比。”

明朝一直重農抑商,士農工商等級森嚴,尤其是多年以來實行抑商政策,商賈之流即便富可敵國,仍被視為賤民,社會地位低下,時常要受到官紳豪強的欺淩壓榨。兩淮鹽商發財之後最重視抓子弟的教育,也是一心想著兒孫能中舉出仕,揚眉吐氣地脫離賤籍身份。餘劍分明已經高中舉人,為何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以期蟾宮折桂,高中皇榜,就讓朱厚熜殊為不解了,好奇地追問道:“為何沒有進京大比?”

餘劍說:“回大人,年前家父身故,學生依禮要守製三年,不能進京趕考。”

封建王朝最重綱常倫理,明朝又標榜以孝治天下,孝悌觀念,已非隻有官場士林所看中,早已深入民間植根人心。父母至親亡故之後,官員一得到家中訃告,循例都要立即向皇上寫本子報丁憂,乞求辭官回鄉,結廬守孝三年,皇上一般都會立即批複,著吏部辦妥該官員開缺回籍事宜。這是朝廷禮製,是故被稱為“守製”。父母大喪若不丁憂守製,豈不是天倫淪喪?不守製便是不孝,對父母不孝,對皇上安能盡忠?不忠不孝之人,又怎能安坐朝堂官署,號令天下、撫政安民?因此,守製的規矩厲行兩百年,從不曾改易,即便是貴為天子,也不能違背。唯一不同的是,天子守製以日代月,要守製三十六天,又因國不可長期無君,可再減一等,依禮守製二十七天之後才能恢複臨朝視事。諸生是官員的候補,自然要跟官員一樣,遇到父母大喪,同樣也要守製三年,三年之內不能應考。這位餘劍想必也是因此不能進京參加會試大比,就南下揚州打理家業了。

朱厚熜歎道:“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人生之事,不如意者十居其**啊!不過,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規律,非人力所能抗拒,你且要節哀順變,一邊守製以全孝道;一邊繼續潛心研讀經史子集,以期三年之後,於國家掄才大典上脫穎而出,為朝廷所大用。”

餘劍似乎沒有想到位高權重的“欽差大老爺”會說出這樣溫情脈脈的話,眼眶微微一紅,低聲說:“大人恩恤撫慰,學生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