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江南大府的官員之中,鬆江以內閣學士、吏部侍郎徐階為尊;蘇州以刑部尚書許問達為尊。因此,麵對著兩位年輕知府趙鼎和齊漢生分別在鬆江、蘇州兩府開衙放告,掀起的這場抑製豪強兼並的風暴,兩地的縉紳之家都在觀望他們兩家的反應。朱厚熜采取了雙管齊下的策略,一方麵讓趙鼎和齊漢生拿他們兩家開刀,先打老虎以震懾群醜;另一方麵讓張居正給徐階寫信,把鬆江百姓訟告他家人的事密報徐階。他這麼做,固然是出於對徐階這個明朝曆史上的“明相”還存有一點惜才之心,不想因為家人的過錯導致徐階聲譽受損甚至遭貶官下野;卻在有意無意之間收到了分化瓦解江南官紳地主階層的妙用,即便是多年伴隨左右的呂芳,也對他越來越出神入化的帝王心術深表欽佩。
聽完呂芳的奏報,朱厚熜冷笑一聲:“許問達果然至今還是執迷不悟!他幹了一輩子的刑名,官也做到了刑部尚書,難道就不想想,他那個寶貝兒子許子韶身上背負有七八條人命,換誰去主審,依我《大明律》論罪量刑也難逃一死!你讓南北兩京的鎮撫司把他那幫人盯緊一點,看看那些幫他說話的言官禦史有無受賄情事,一旦查有實據,立刻拿下,打入詔獄嚴加審訊,順藤摸瓜,把背後主使之人,還有那些跟著瞎起哄的都揪出來!依朕看來,要抑製豪強兼並、打擊江南官紳地主階層,這還隻是起了個頭,不狠狠煞一煞那些科道言官的氣焰,天知道他們會生出多少事情來!”
“主子聖明!”呂芳說:“還有一件事,或許跟這個有些關聯。但奴婢要先行請罪……”
“你請什麼罪?”朱厚熜笑道:“是你當年坐鎮南京時用的人也卷進去了?擔心朕要株連你?”
呂芳說:“回主子,恰恰是在昨日,夏閣老有密疏呈進,封皮上寫明十萬火急。奴婢來不及給主子送去,也來不及請旨,就擅自啟封了。”
“這是什麼話?密疏隻是對通政司那些外臣而言的,朕把大半個家都交給你來掌,還能瞞你?既然夏閣老寫明十萬火急,你這麼臨機處置做得很對!”
誇獎了盡職盡責的呂芳之後,朱厚熜催促他說:“快說說夏閣老的密疏所奏何事。”
“回主子,夏閣老奏請即刻調東海艦隊戚繼光部回駐寧海台軍港。為何如此,夏閣老的奏疏上卻沒有說。”
朱厚熜一怔:“這就奇怪了。大伴,你怎麼看?”
呂芳沉吟著說:“時下山東海麵的倭寇大致都肅清了,調戚繼光部回駐原地也是應有之意。隻是奴婢不明白,這件事情分明可以公開上疏,亦可徐圖去辦,夏閣老為何要用密疏奏陳,還要十萬火急送到行在?要說是為防江南再度生變,有隨行護駕的禦林軍足以應對,南直隸那邊的明暗兩條線也都沒有聽到什麼風聲……”
朱厚熜明白,當年江南叛亂之所以一開始會成土崩魚爛之勢,一大原因就是負責監控江南的南京鎮守太監和南直隸錦衣衛大帥也卷了進去,以至於明朝遍布天下的特務機構未能發揮作用。平定江南叛亂之後,坐鎮江南的呂芳痛定思痛,重建起了南直隸錦衣衛,還趁撤裁東廠之際,將大批東廠的番子暗探派到江南各地,組建了一張密不透風的情報網。既然連呂芳這樣謹小慎微的人都認為江南未必就會因為抑製豪強兼並而生變,那麼,夏言請調戚繼光部回駐江南的奏議就確實令人費解了……
想了好久,也不明白此前當國柄政多年、做事向來滴水不漏的夏言為何要提出這樣的奏議,朱厚熜無可奈何地說:“這個夏閣老真是奇怪!既然提出奏議,卻不說出個理由來,讓朕如何決策?算了,左右不過三五天就能到南京,不如將此事暫且擱置,等見到他之後再說吧。”
“是。”呂芳接著說道:“這些日子,嚴閣老和馬閣老曾多次探問主子可曾出關,要請旨陛見。主子要不要召見他們?”
朱厚熜笑道:“他們大概都是覺得蘇鬆二府的事情棘手,想來探一探朕的口風。到南京前,朕誰也不見,好好看一看他們在抑製豪強兼並一事的表現!”
第九卷《揚帆》結束,總算是把經濟解決方案都提了出來,請繼續支持第十卷《鎮海》,見證中國再次走向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