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朱厚熜豪爽地一擺手,笑道:“在我們這裏,沒有什麼方便不方便之說。你更不必忌諱,且將他們請來見禮。”
高拱也深知皇上的用意所在,見李贄還在猶豫,忙說:“既然王先生盛情邀約,你就不妨把貴同窗一同請來。”
李贄還在猶豫,高拱把臉沉了下來:“真有什麼事情,本官一肩擔了。還不快去!”
盡管李贄至今不知道眼前這位“王先生”的身份,但高拱、張居正兩位朝廷新貴、天子近臣的名位在那裏擺著,又有什麼事情擔不下來?便深作一揖:“請王先生和兩位大人稍候,同窗就在那邊路旁等我,學生這就去請他們過來拜見幾位大人。”
朱厚熜和高拱、張居正十分好奇究竟李贄的同窗是何方神聖,讓他那樣的狂生也避諱莫深,便朝著他走的方向看去,卻沒有看見有什麼青年儒生在街邊駐足等候,隻有三位年不過十歲的孩童朝著這邊,或許是書香人家的小孩,也穿著一身儒服,還焉有其事地戴著被俗稱為“太平巾”的四方巾。
令他們大為驚詫的是,李贄正是走到了那三位孩童的身邊,與他們說了兩句什麼。那三位孩童竟跟著李贄朝著他們這邊走來。
國子監所收監生,不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便是如李贄這般有門路,能求得如高拱這樣的達官顯貴一封薦書之人。那些求人舉薦入學之人,雖說也沒有功名限製,但大抵還是至少應該進了學,有個秀才的身份--若是連秀才的功名都沒有,旁人怎好幫他們撞木鍾,把個白丁硬塞進堂堂的太學府?而這三位孩童既然身份有礙朝廷忌諱,想必不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但他們的年紀甚幼,難道竟都已經有了秀才的功名?
明朝科舉製度,各州縣設府學縣學,根據人口多寡分配生員名額,大府一般三五十人,小縣不過一二十人,府學縣學生員才算是有了秀才功名。但是,要取得這種資格,必須在學道主持的童子試中獲得取錄才行,還要經常到學校接受上至省裏的提學禦史,下到本縣的縣學教喻的月稽歲考,歲考在五、六等者就要被褫奪功名。真可謂是關卡重重,得來不易,有些士子儒生考了一輩子,直考到須發皆白也未必能取得秀才的功名。由於不論年齡,應童子試的都稱童,故此大明兩京一十三省,拄著拐杖應童子試之人比比皆是,誠為科場一大趣事。
與之相對應的,還有那些垂髫少年便進學中了秀才的,如張居正便是十二歲就中了秀才。惟其難得,便被傳為一時佳話。但看這三位少年的年歲,大概比當年的張居正還要小個幾歲,就更為難得了。
此外,方才那三位孩童靜靜地站在那裏,看不出有什麼異樣;此刻動步一走,朱厚熜和張居正君臣二人同時發現,他們竟都是清一色的羅圈腿,就象是去年他們在草原上看到的那些蒙古小孩一樣!
莫非,他們都是從蒙古那邊過來的?
若是如此,倒也能解釋的通他們為何那樣年幼便能入國子監--去年朱厚熜巡幸草原參加那達慕大會,許下的一大厚禮便是恩準蒙古子弟入大明各級學府就學。為了表示歸順向化之心,蒙古各部都選送了一部分人前來大明求學,其中就不乏年歲尚幼的孩童。
不過,那些蒙古子弟主要集中於大同、宣府等邊地,很少有前往京師求學的,更不用說是到這遠隔千山萬水之外的南京來。且不說飲食能否適應,單是氣候、飲食與習俗,便足以令無數蒙古子弟望而卻步。這三位孩童竟有如此決心和毅力,那便不能小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