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無法確認鬆平竹千代究竟是不是德川家康,朱厚熜便對他興趣缺缺,就吩咐汪直將他和他的那幾名侍童安置在南京國子監裏讀書--即便不是德川家康,培養出來幾個深受孔孟儒家教育的“親華派”日本人,以備日後不時之需也好!
也正因如此,他就沒有把鬆平竹千代放在心上,以至於他看到那三個孩童也是國子監監生,竟以為大明又出了如張居正那樣的神童,卻沒有想到他們是不遠萬裏來到中國留學的日本小朋友!
不過,德川家康到底是誰畢竟關係到中國的千年國運,他一直耿耿於心,時常在心裏痛罵小日本都是些背祖忘宗的畜生,動不動就改名字不說,竟然連姓氏都能隨便改易!
此刻聽到那位為首的孩童自稱“袁家康”,又聽出他是日本人,就如同,朱厚熜心中怦然大動,忙問道:“聽列位小先生的口音,大概不是我大明人,不知是否來自日本?”
袁家康--亦即鬆平竹千代躬身一揖:“先生睿智。學生正是來自日出之國。”
高拱正是當年參與定策布局日本的三人(朱厚熜、高拱、汪直)之一,見皇上麵色微變,也驀然想起了那些往事,先是也對“袁家康“這個名字也怦然心動;繼而便在心中大怒:這個倭人娃娃實在無禮,本是作為人質被扣壓在敵國,我大明鎮撫司健銳救他出樊籠;皇上又客氣地以“日本”稱之,而非人們慣常所用的“倭國”之稱;他竟毫無半點感恩之心,驕矜自誇為“日出之國”,難道竟也象當年隋朝之時的倭國國主一樣自稱“日出國天子”,稱大隋皇帝為“日落國天子”,欲與我泱泱中華分庭抗禮不成!
朱厚熜根本沒有在意鬆平竹千代的稱謂,追問道:“那麼,你本名是什麼?為何取了我中國的名字?”
鬆平竹千代答道:“回先生,學生本名鬆平竹千代。至於為何要取個中國名字,概因貴國有句俗話,叫做‘入鄉隨俗’。學生南渡求學於貴國之初,汪先生便建議學生取個中國名字。”
朱厚熜暗暗點頭:汪直這麼做,大概是想掩人耳目吧!又追問道:“這個袁家康的名字可有來曆?”
按說初次見麵,象他這樣一再追問別人的來曆和姓名,不免顯得有些咄咄逼人,更是極大的失禮舉動,但鬆平竹千代仍十分有禮貌地逢回話必作揖,說:“鄙人祖父名曰鬆平清康,學生取其中一個‘康’字,以示不忘祖宗。至於那個‘家’字……”
說到這裏,鬆平竹千代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淒苦的笑容:“先生有所不知,學生雖年幼,卻是曆經顛沛流離之苦,如今更是去國萬裏,今生能否回到故國鬆平家中也未盡可知。學生隻能在名字中取一個‘家’字,遙寄思念之情……”
正是如鬆平竹千代自己所說的那樣,他那短暫的幼年生活實在太淒苦艱難:年方三歲之時,父親就被迫將出身敵對一方水穀氏的母親遣送回家;六歲之時,又被送往駿河今川家做人質,路上卻被與他們鬆平家有世仇的織田家劫持,成為敵國的人質,可謂父子、母子骨肉血親四散分離,有家難回。後來被一夥大明人莫名其妙地救出,又莫名其妙地帶到了遠隔重洋的大明國,回歸故國,更是遙遙無期……
不過,朱厚熜此刻可顧不上同情他的不幸遭遇,追問道:“既然名字每個字都蘊含深意,那麼,小先生將姓氏定為‘袁’,可有什麼講究?”
鬆平竹千代很快就抑製住了內心的傷感,用平靜的聲音回答道:“敝國武士之家,源起於平、源二氏。我鬆平家就有源氏血脈。是故我學生便取其諧音,將姓字定為‘袁’。”
朱厚熜喃喃地說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隨即,他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袁家康,好,袁家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