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外麵的喧囂聲平靜下來之後,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外麵喊道:“高大人、張大人可好?小校救援來遲,死罪死罪!”
盡管提的是高拱、張居正兩人的名字,但喊話之人卻是鎮撫司鎮撫、錦衣衛十三太保之首的楊尚賢,以他三品武職尚且自稱“小校”,想必問的是聖駕安危,卻又不敢曝露皇上身份,隻能拿高拱和張居正兩人做幌子。
原來,朱厚熜要微服出宮,呂芳不能阻止,隻好指派鎮撫司的人悄悄跟在身後,暗中隨行護駕。朱厚熜進了浙東會館之後不久,就有牙行的人打上門來,鎮撫司那幾位侍衛見他們人多,又苦於無法亮出身份嚇阻這些渾不曉事的市井潑皮,隻好一邊留人監視動向,一邊趕緊回去稟報。楊尚賢一聽嚇得頭發都要直豎起來了,立刻點齊人手,火速馳援。幸而浙東客商們依托房門抵抗了多時,才沒有讓那些狂徒驚擾了聖駕。
聽出是楊尚賢的聲音,朱厚熜揚聲對外喊道:“高大人、張大人一切都好,請勿掛念。”
接著,他又對驚詫不已的李老爸說:“是官府的人來了,把門打開吧!”
眾位客商這才醒轉過來,七手八腳地挪開了堵在門口的箱籠貨擔,打開了房門,隻見一大群黑衣勁裝大漢把偌大的客廳擠得滿滿當當的;那些牙商和他們收買的市井潑皮被趕在一處角落裏,跪在地上簌簌發抖;而在二門的門口,果然有一個頭戴瓦楞帽的赤膊漢子倒在血泊之中,身上刀口有半尺來長,正汩汩往外冒血,雖說人還有口氣,在不停地哀號著,但顯然已是不能活了。
看到這副慘狀,浙東客商們嚇得麵無人色,張居正和李贄兩人也不忍地轉過頭去,隻有親身經曆過京師保衛戰的朱厚熜和高拱兩人,以及德川家康及其侍童對之熟視無睹。
鎮撫司校尉及時出手,製止了一場迫在眉睫的惡鬥。那些牙行的人得知自己圍攻打砸的浙東會館之中,竟然有名震寰宇的高拱、張居正兩位朝廷命官、天子近臣,無不嚇得魂飛魄散,再被如狼似虎的鎮撫司校尉用刀逼著,隻好乖乖地束手就擒。浙東會館遭此浩劫,損失慘重,諸位客商也都是人心惶惶,朱厚熜和高拱、張居正等人好一番溫言撫慰,並答應敦促應天巡撫衙門從速審理此案,定要讓牙行的人包賠他們的損失,這才安撫住了驚魂未定的浙東客商。
經過這麼接二連三的折騰,無論是當初執意要做東道的朱厚熜,還是盛情難卻的李贄和德川家康等人,都沒有了把酒言歡的興致,便拱手作別,相約改日再聚。
李贄與德川家康等人一走,朱厚熜的臉上立刻變了顏色,咬牙切齒地說:“楊尚賢,帶著你的人,去把劉清渠抓起來!”
今日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大抵都與應天府有關。政務出了差錯,身為巡撫的劉清渠受到處分是在所難免。但是,僅僅因為鋪戶、客商受到盤剝壓榨,皇上就要把身為二品大員的南京戶部尚書、應天巡撫劉清渠打入詔獄,未免有些失之過重,也未免招致朝野內外的非議。因此,高拱趕緊勸道:“皇上,茲事體大,依微臣之愚見,還是等回宮召嚴閣老、夏閣老商議之後再做定奪。”
朱厚熜倏地一下把頭轉向了高拱,厲聲說:“今日之事,你都親曆親見,朕製定的‘工商亦本’的國策、朝廷頒布的諸多重商恤商的法令,到了應天府,就都成了‘瞧著辦’的一紙空文了!難道還要朕裝糊塗嗎?”
受到皇上的申斥,高拱卻還是倔強地說:“請皇上恕微臣直言,朝廷三尺之法不行於州縣,乃是國朝錮蔽,非獨應天一地如斯。就以今日之事而論,也非劉部堂之過。原因有三:其一,供應隨行官員日常所需一應物事,本是工部之責。因南京工部有衙無官,不得不由應天府一體承擔,劉部堂責令治下鋪戶當行買辦,亦是不得已而為之,甚或可視為代人受過;其二,廢除牙行包買包賣之製,該由各省府州縣收繳牙帖予以注銷。然其時應天巡撫署衙署設在蘇州,並不在南京,隻能委派屬員收繳,難免有所疏漏;其三,今年以來,應天府治下數州縣遭了水患,一邊賑災撫民,一邊還要推行改稻為桑之國策,其後又要籌備接駕諸事,劉部堂年近七旬,精力難免不濟,遂有顧此失彼之情事。甚或微臣冒昧猜測,這等小事,他隻是委派巡撫署或布政司職官屬員打理,自己亦未能及時過問。雖有失察之過,卻並無違抗朝廷律法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