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阻力重重(1 / 2)

其實,早在數日之前朱厚熜微服出巡,經曆了衙役強索鋪戶財物、牙行虐打浙東行商等等不平之事,回來又與呂芳、高拱和張居正三人做了那一番“泄露天機”的深談之後,他就決意要恢複登聞鼓之製,給貧民百姓保留最後的訴冤渠道,還讓高拱草擬詔書,打算四門張掛,公諸於世。

登聞鼓之製並非什麼前所未有的創舉,既有太祖高皇帝的舊製,又有皇上當時那一番憂民之談,對於高拱這樣的大才來說,草擬這道詔書也就是一揮而就之事,隻要字句沒什麼不妥,即可鈐印用璽,交付製敕房繕寫。可是,就在他將詔書草稿呈給皇上審議之時,朱厚熜卻又猶豫了,沉吟了許久,還是下不了決心,隻得對高拱說:“先放著吧,朕再想想。”

原來,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對於朱厚熜來說,太祖洪武年間定下的登聞鼓之製固然是不容改易的祖製,孝宗弘治年間定下的“涉案官員依律治罪,訴告之民以‘違製犯上’律杖四十、流三千裏。”的限製性規定又何嚐不是不容改易的祖製?雖說祖製對他來說,不過是一紙空文,這些年裏想怎麼改就怎麼改,幾乎將朱元璋當年欽定的國策完全翻了過來。但是,登聞鼓之製和當年引發舉子罷考、朝臣抗諫、邊將投敵、江南叛亂等一係列動亂事件的新政一樣,涉及到全天下官員的切身利益,就讓他也不禁猶豫了。

這也不是朱厚熜杞人憂天,更不是被此前推行新政引起的一連串禍事嚇得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而是因為自明太祖洪武年間設置登聞鼓,定下這條利用百姓監督官員的製度而始,除了沒有人敢向冷酷無情、殺起官員來從不手軟的明太祖朱元璋提出抗議之外,成祖以降,朝臣對此的抗議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明孝宗弘治皇帝被史家稱為明朝最為勤政愛民的中興明主,開創了“弘治中興”的盛世偉業,甚至認為他的治國功績不亞於太、成兩祖,品行卻遠勝過太、成兩祖,以這樣一位賢明君主,尚且難以抗拒朝臣們的抗議,不得不同意他們對百姓擊鼓鳴冤施加諸多限製,要改易的難度就可想而知了……

夏言和嚴嵩兩位閣老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而不敢貿然表態。作為飽讀詩書、熟知曆朝興衰更替掌故的內閣輔弼重臣,他們又何嚐不明白皇上此舉包含的仁君愛民之心?可是,作為浮沉宦海幾十年、經曆了無數次官場爭鬥、朝堂傾軋的老官僚,他們更清楚,這是皇上套在全國數萬官吏身上的一道枷鎖、懸在頭上的一柄利劍,貪官汙吏固然心生驚懼,不敢再做那些傷天害理、虐民自肥的事情;那些清官廉吏也少不了要遭到治下刁民的誣告誹謗,而這些誣告誹謗會被政敵所利用,都察院、各省巡按禦史也不可能每一次都能秉公明斷,還他們以清白,勢必有人要蒙受冤屈;進而又有人要仗義執言、上疏救援並揭發誣告之人;於是,新一輪的攻訐、反駁、抗辯、指斥就會開始,從此朝堂多事,大明官場也會變成冷冷冰冰荊棘叢生的傾軋之地,官員難安其位、政務難以布陳、國家也就難以穩定了……

見兩位閣老沉默不語,顯然是對這道聖旨有異議,朱厚熜心裏不禁一涼。不過,讓他就此放棄這一保護百姓合法權益的最後一線希望、防止官員腐敗虐民的最後一道防線,他實在是不甘心,就點著名問道:“嚴閣老,這道上諭沒有什麼問題吧?”

嚴嵩從緊張的思索之中驚醒過來,囁嚅著說:“茲事體大,可否容微臣斟酌數日,並與時下在留都的諸位大臣商議,拿出個妥善的法子之後,再回奏皇上?”

朱厚熜選定嚴嵩首先發問,一是因為嚴嵩天性柔媚,一意逢迎君上,不象夏言那麼剛直強橫,心裏有什麼話徑直就說了出來,君臣僵在這裏不好收場;二來也是因為剛剛答應嚴世蕃接任應天巡撫,等若給嚴嵩父子送上了一份大禮,他怎麼也該投桃報李,在恢複登聞鼓製度上支持自己。他卻沒有想到,嚴嵩雖說沒有當麵反對,卻給他來了個一拖二推,不但要“斟酌數日”,還要拉上諸位朝廷重臣“商議”。不用說,他是在指望著到時候以一句“群臣集議,皆曰不可”就把這件事給攪黃了!

朱厚熜怒不可遏:好你個嚴嵩,老子容忍你們父子二人這麼多年,鎮撫司反貪局搜集到的嚴世蕃索賄受賄、驕縱不法的罪狀堆在一起有一人多高,朕不但不懲處他,還把他放在應天府那麼重要的地方做封疆大吏,你以為是看上了你父子二人的治國之才?告訴你,我嘉靖一朝名臣輩出,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之所以讓你做內閣首輔,不過是因為你比夏言聽話,可以利用你們這些封建官僚之間的矛盾來推行我富國強兵的新政!你還敢跟我玩一拖二推的鬼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