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陳東與徐海有過命的交情,他相信俆海不會無緣無故讓他去送死;而且,徐海船隊規矩比大明軍法還要嚴苛,他也不敢抗命不遵,就硬著頭皮回國。誰曾想,此刻不但見到了皇上,皇上一語道破了他的身份之後也並沒有喝令將他拿下,他心中不禁產生了深重的疑惑,忍不住發出了那樣的驚歎。
不過,陳東卻不知道,或許徐海自己也並不知道,他還是少說了一個人,正是帶著陳東入內覲見的高拱--高拱也曾參與了徐海“月之暗麵”絕密行動的定策。此刻聽到陳東這樣荒謬卻不乏真誠的頌聖,他不禁覺得好笑,隨即也想起了那些危在旦夕的大明“僑胞”,還有身陷佛朗機人之手的榮王朱載昀,趕緊插話說道:“快快把詳情奏陳皇上!”
朱厚熜也顧不得什麼朝廷禮儀規製了,吩咐陳東:“先起來,坐下說話。”,接著,又喝令站在殿門外的內侍:“上茶!”
方才被皇上識破了身份,陳東還擔心皇上或許會追究自己當年從軍中叛逃、淪為海寇的罪行,萬萬沒有想到竟會受到賜座看茶的禮遇厚待,萬分惶恐,不但不敢站起來,反而把頭趴得更低了:“草民不敢……”
朱厚熜不由分說地打斷了他的話:“叫你坐你就坐,廢什麼話!縱橫四海、搏擊風浪的男子漢應該頂天立地、無所畏懼,你這樣畏畏縮縮象什麼樣子!”
陳東無比感動而又激動莫名,重重地叩下頭去:“草民磕謝皇上隆恩!”
讓陳東更為驚詫和感動、激動的是,大明王朝的最高統治者、嘉靖帝朱厚熜竟然彎下身子,親手將他攙扶了起來,還佯裝惱怒地擂了他一拳:“既知海外有我大明無數百姓性命危在旦夕,還講這些俗禮作甚!”
回到明朝這麼多年,“謝主隆恩”這樣的話朱厚熜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但象陳東方才那樣發自肺腑的謝恩,卻是不多見。此外,陳東和徐海不同,徐海是他發內帑,著令汪直從倭寇手中贖回來的人質,自然會對他這個皇上感恩戴德、效死用命;陳東卻並沒有蒙受他恩惠,而是因為與徐海結成了生死兄弟,這才冒死回國報訊。而他也知道,象陳東這樣豪勇任俠的江湖中人,最是在意旁人是否看得起他們,視之為賊寇,他們便會報之以仇怨;待之以國士,他們便會報之以性命。他當然要象當年對待汪直一樣,擺出一副禮賢下士的仁君風範,換取陳東的矢誌效忠。
果然,陳東激動得熱淚盈眶,嘴角哆嗦著說不出完整的話來,直至內侍奉上香茗,又被朱厚熜嗬斥著喝下之後,才勉強穩定了心神,一五一十地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奏陳禦前。
原來,執行“月之暗麵”絕密行動的徐海船隊原本隻能和汪直交易,因海上候風的關係,東西兩洋航線在時間上多有衝突,給貨物交割、給養補充帶來極大的不便。自從嘉靖二十七年榮王朱厚溜被廢去王爵,發配呂宋之後,徐海便派人和貪財好貨的他搭上了關係,約定榮王府為徐海船隊提供食物、軍械及火藥等必需品;徐海船隊把從佛朗機商船劫掠到的貨物低價折賣給榮王府,說是貨殖,其實也就是銷贓。每年的六月初,是榮王府船隊和徐海船隊約定交割貨物的時間。今年六月份,徐海船隊前來約定的水域,等了三天還沒有見到榮王府船隊的片帆隻影,徐海又聯想到自今年起,船隊就沒有堵截到一艘佛朗機商人的船隻,沒有做成過一起“買賣”,心裏不禁起了疑,遂命船隊起航,冒險開往呂宋查探個究竟。
未及港口,徐海船隊就遭遇到封鎖港口的佛朗機艦隊。徐海力排眾議,與數量遠勝過自己船隊的佛朗機艦隊展開激戰,憑借被他當作旗艦的大明軍艦“揚威號”船體堅固、火炮犀利,倒沒有吃虧,反而擊沉了好幾艘佛朗機軍艦,救回了不少被俘獲的大明百姓,從他們口中得知了呂宋所發生的事情,便派陳東帶人趕緊回國報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