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問計兵部(2 / 2)

就在朱厚熜惱羞成怒,幾乎要召見楊博,將“月之暗麵”的內情向他和盤托出之時,高拱挺身而出,言說與楊博雖不是那種迂闊守舊之人,卻不一定能體諒皇上為家國社稷做萬世之謀的良苦用心,還是先不要讓楊博知悉內情,由他再出麵,與楊博談談。

朱厚熜深知楊博表麵謙和,內心倔強,隻要是他認定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即便是與他師出同門的徐階出麵勸說,也不能讓他改變初衷。此外,他更知道,楊博之所以會如此痛恨徐海,還因為當年徐海叛亂之後,朝廷以治軍不嚴、以致麾下軍卒嘩變逃散為由,將東海艦隊正副統領戚繼光、汪宗瀚撤職留用,責其戴罪立功,直至去年皇上巡幸草原,招撫蒙古各部之後遍賞群臣,才將這一處分取消,等若戚繼光背負了近三年的罪名。楊博曾任營團軍監軍,與戚繼光私交甚篤,自然要為他報此一箭之仇。國仇與私怨糾纏在一起,想要楊博對徐海網開一麵,何其難哉!因此,他對於高拱的建議並不報太大的希望。

但是,朱厚熜轉而一想,泱泱中華,禮儀之邦,畢竟不是那些野蠻殘忍的歐洲殖民者,怎能象他們一樣公開頒發私掠證給海盜,以國家的名義行強盜的勾當?所以,“月之暗麵”行動一旦泄露出去,勢必引起朝野一片嘩然;日後載著史冊,更是他這位“中興明主”乃至中華民族的一大恥辱,的確不能貿然公諸於眾,便同意高拱姑且試上一試。

請準了聖諭,高拱就出了大內,匆匆來到了位於洪武門東側的南京兵部衙門。

高拱是朝野矚望的天子近臣,又剛剛被任命為遠征軍監軍使,隻要能凱歌而還,日後封疆入閣就都不在話下。聞說他到訪,就連職位官階在他之上的楊博也不敢怠慢,立刻率職官司員出門迎接,序禮之後,將高拱讓到了自己的值房。

南京城是有名的“火爐”,眼下已近中秋,卻還是暑熱未消,又久日不雨,南京城裏頭,大街小巷竄著的都是陣陣灼人肌膚的熱風。偏生自午門至洪武門這一段也屬於官道,例行不準植樹。烈日當頭,又無遮陰之地,這一段路走下來,高拱已是汗流浹背,那身四品夏布官服,前胸後背都浸出了汗漬。楊博趕緊吩咐衙中司務給高拱打來熱水揩臉,又奉上了解暑的涼茶。高拱也不客氣,端起茶碗就“咕嘟咕嘟”大喝了一氣。

楊博和高拱兩人雖分屬朝中不同派係,卻先後任過營團軍監軍,算是有袍澤之誼,但凡俞大猷、戚繼光等人請客,都要把他們請去作陪,一來二去,交往也就還算頻繁;加之楊博近年來一帆風順、步步高升,也全是因為營團軍在平叛之役中戰功卓著,等若是拜高拱當年整軍備武,造就大明第一強兵之功所賜,他一直對高拱心存一份感激。此刻見高拱如此不拘禮數,楊博笑道:“這麼毒的日頭,肅卿兄也不坐轎,偏要安步當車,當真儉省得很啊!”

高拱放下茶碗,抹去胡須上的水漬,跟著笑道:“惟約兄是山東人,該當與仆這個河南人一樣喜寒畏熱,豈能不知道在這樣的大暑天裏,轎子裏澳熱如同蒸籠一般,何必要花錢買那個罪受?再者說來,人生兩腿,本就是為了走路。仆終日在禦前行走,等閑也難得出來一趟,就當是舒緩筋骨了。”

這話在高拱,是實實在在的心裏話;聽在楊博耳中,卻不乏天子近臣的矯情和炫耀。加之楊博雖生性淡泊,但久在官場,少不了沾染有官場習氣,嘉靖八年的官場先達聽到嘉靖二十年的後進小輩這麼說話,心裏終究有些不舒服,便淡淡一笑,說:“既然如此,肅卿兄今日蒞臨兵部,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了?”

這段日子,高拱既要在禦前辦公廳當值,又要籌劃南下平夷諸事,終日忙得腳不沾地,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兩半來使。今日前來,還奉有上諭要想辦法說服楊博,就沒有閑功夫更沒有閑情雅致和楊博噓寒問暖地磨牙扯閑篇,見楊博言歸正傳,他便直截了當地說道:“仆今日前來拜會惟約兄,是要請示總參謀部,東海艦隊該如何與佛朗機人和呂宋國聯合艦隊作戰,方能戰而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