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德川設宴(2 / 2)

李贄和德川家康到了王家河房不久,德川家康的侍童酒井七之助便帶著高拱來到了這裏,兩人趕緊出門迎候,恭恭敬敬地把一身士人常服的高拱請到了河房的廳堂,再次俯身行跪拜大禮。

高拱一向自奉節儉,不好聲色犬馬之樂,聽到前去請自己的那位“井七助”說是宴飲之地設在秦淮河畔的河房,便覺得有些不快;如今又見這裏布設如此奢華,廳堂的幾案和花架上琴棋書畫爐鼎尊彝樣樣俱全,一看就知是嬉恬娛樂之所,心中更為不滿,也不命他們起身,板著麵孔說:“君子之交,平淡如水,你等又何必如此鋪排!”

早在泉州之時,高拱便指點過李贄的學問,李贄也對他持弟子之禮,奉為師長,對於他的指責,當然不敢應聲,冷汗潺潺而出。

德川家康俯身在地,說道:“晚生素知高大人修身持謹、廉潔奉公,自覺在這樣的奢華之所宴請高大人不甚妥當,卻是不得已而為之。緣由有二:其一,貴國海外臣民百姓遭遇奇慘禍變,舉國同悲,貴國皇上陛下頒下聖諭,取消中秋佳節例行宴飲群臣,高大人卻與晚生等人吃酒歡娛,難免授人以柄;其二,卓吾先生應今科鄉試,皇榜未放便私謁高大人這樣的朝廷重臣,未免有旁人說三道四,於高大人之官聲、卓吾先生之清望不免有傷。是故晚生冒昧,選擇此處私密之所,請大人明鑒。”

高拱搖頭說道:“話雖如此,然聖人有雲,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我輩士人行止但問無愧於心,又何必畏懼嘵嘵眾口?”

不過,高拱本來就對皇上一直耿耿於心的這個倭人小子很感興趣,聽他說得一本正經頭頭是道,不禁在心中慨歎此子果然非是池中之物,也不好一直板起麵孔說教,便就坡下驢,說道:“我與卓吾兄一樣,都是寒苦之家出身,生性不喜聲色犬馬之樂。到了這樣的銷金窟,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你們也不必在意,都起來吧。”

待李贄和德川家康兩人起身坐定之後,高拱順著德川家康方才的話頭,說道:“今科鄉試,卓吾兄想必能夠金榜題名。奈何皇命在身,等不到放榜之日,我便要動身前往寧波,今日就借花獻佛,提前恭賀於你了。”

大概是沒有想到高拱說得這麼直截了當,李贄驚訝地“啊?”了一聲,隨即便意識到自己失禮,慌忙起身應道:“萬餘生員同場掄才,學生豈敢直認必定脫穎而出……”

見他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高拱笑著擺擺手:“哎!坐下,坐下!你我之間,何必多禮!”

待李贄重新坐定之後,他又笑道:“卓吾兄何必如此自謙過甚?張大人對你的道德文章一向推崇備至,還把你的闈墨拿來給我看了,果然法理老道,文筆頗佳,比之泉州之時更上層樓,甚或可謂已窺得聖人門牆。以這樣的經學造詣、文墨功底,又豈能有不中之理?”

原來高先生已經知道張先生索要自己闈墨一事!又或者,張先生這麼做,大概也是受高先生之托吧!李贄先是錯愕了一下,隨即羞得滿臉通紅,囁嚅著說:“先生謬讚,學生愧不敢受。學生經學義理但有寸進,皆是拜先生所賜。惟是學生蒲柳之質、愚鈍之才,即便窮盡一生,也萬難奢求窺探聖人門牆……”

高拱讚歎道:“謙遜好學而不自滿,卓吾兄果有上古君子之風!正所謂學無止境,縱然今科得中,日後你還需更下功夫,以期學業精勤猛進。”

李贄趕緊應道:“先生誨教,學生永世銘刻在心。”

高拱點點頭,接著說道:“冒昧問上一句,設若高中,卓吾兄是要記名候選,還是準備潛心帷下,以備下科會試大比?”

說這番話之前,高拱還特意看了侍坐一旁的德川家康一眼,似乎在猶豫該不該問。大概是覺得不必在意,或者料定即便讓眼前這位倭人孩童聽了去,大概也不會說給旁人,就徑直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