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他又把頭轉向了王崇古、殷正茂等人,正色說道:“既然是入軍從征,你們跟黃埔軍校、水師學堂學員便是一樣,該授什麼職務,由監軍高拱、提督戚繼光和參謀長徐渭三位大人參詳酌定。即便留在遠征軍指揮部任職,也與東海艦隊原來那些參謀人員一樣,隻有三次建議之權,主將的作戰決心已定,便不能再持異議,而是要全力以赴,協助主將調度軍旅、指揮作戰。且不能擺出兵部職官的架勢,幹擾主將決心。朕把醜話說在前麵,你們的這位軍門大帥戚繼光人治軍甚嚴,倘若違抗他的軍令,可休怪他軍法無情!”
王崇古、殷正茂等人喜出望外,立即應道:“皇上淳淳教誨,臣等銘刻在心!”
隨即,他們又衝著戚繼光拱手長揖在地:“感謝戚將軍栽培!”
有皇上的聖諭在手,戚繼光心裏稍微輕鬆了一點,回了一個軍禮,說道:“栽培不敢,繼光願與諸君戮力同心,共襄國難!”
“戮力同心,共襄國難!說得好啊!”朱厚熜笑道:“元敬有此高風亮節,有些話,朕就好開口了。”
接著,他轉頭向侍立身後的鎮撫司大太保楊尚賢說:“韶安,可以叫他們進來了。”
楊尚賢應諾一聲,轉身出了艙室,隨即便帶著幾位身穿大紅錦衣、頭戴無翅宮帽的鎮撫司校尉回來了。
戚繼光瞅著來人有些眼熟,卻不記得何曾見過他們,隻當是皇上要派這些家奴心腹隨軍同行。這也在情理之中--跨海遠征,當然不能隻信重朝廷文武官員。鎮撫司的上差隨行監督,與當年朝廷傾師平定江南叛亂之時,皇上指派呂芳出任監軍的用意如出一轍。戚繼光自問並無貳心異誌,對此也就毫不在意。
卻不曾想,來的幾人一見到他,便跪了下來,而且是雙腿下跪,頭也不敢抬起。
鎮撫司校尉身為皇家奴才,地位超然,向來是“見官大三級”,雙腿隻跪皇上,即便是本衙上司、掌管廠衛的司禮監首席秉筆,乃至司禮監掌印大太監,也隻需行單膝跪拜之禮。戚繼光心中大驚,慌忙側身避讓,嘴裏說道:“各位上差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那幾個人都沒有起身,反而把頭伏得更低了。
戚繼光正在詫異之中,就聽得皇上笑道:“元敬真是貴人多忘事啊!不過這也怪不了你,東海艦隊數萬之眾,想必你也認不全,更何況他們已經離軍數年,認不出他們也實屬正常……”
戚繼光恍然大悟:原來這些人正是徐海派回來報訊的陳東等人!
確認了幾人身份,戚繼光卻更加迷惑了:據高拱此前送來的密信得知,兵部雖說不再執意要追究徐海叛軍逃亡和聚眾為匪的罪責,卻不肯封授他們官職,皇上便繞過朝廷,授予徐海、陳東等人鎮撫司千戶、百戶等各級官職,隻是為了掩人耳目,沒有明發邸報、大肆張揚而已。而且,徐海執行“月之暗麵”絕密行動,他也是為數不多的知情人之一,當然不會對朝廷赦免徐海等人的罪責提出異議,皇上為何要如此鄭重其事地提說此事?
正在疑惑之中,他突然瞥見參謀長徐渭嘴角輕輕一歪,歪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曹聞道,戚繼光立刻豁然開朗:原來皇上是要借這個機會把這件事圓滿地了結!
這麼做,一來當初定下的“月之暗麵”行動便成為永久的秘密,不會有好事者起疑;二來也就不必擔心軍中弟兄不服。當然是上上之策。不過,說著容易,做起來卻很難。畢竟從當初的營團軍到如今的東海艦隊,無論是麵對驍勇善戰的韃靼鐵騎、人數眾多的江南叛軍,還是凶殘嗜血的倭寇,從來隻有戰死的英雄,沒有叛逃的懦夫。徐海等人劫持“揚威號”主力戰艦叛逃之後,他和副將汪宗翰兩人受到聖旨切責,被撤職留用,直至去年基本肅清東南沿海倭寇,全軍轉進山東之後才取消了處分。這且不說,徐海等人不但挾持戰艦臨陣脫逃,還淪為海匪,四處剽掠過往海商,東海艦隊全軍上下無不視其為奇恥大辱,對他們的憤恨甚至還要超過倭寇。要想讓弟兄們接受、接納他們,隻怕比派曹聞道的陸戰一師和織田信長的倭營協同作戰還要難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