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汪軍門能和自己這樣的劣徒“與子同袍”,自己自然應當與昔日袍澤“與子同仇”、“與子同征”。徐海再度提出了以船隊兩桅快船巡弋警戒的請求,滿心以為這一次應該能夠如願以償。可惜的是,這一次,張勇倒出乎意料地沒有再次出言譏諷,汪宗翰卻還是婉言謝絕了。
一再被拒,一心要再立新功的徐海萬分沮喪,負氣地說:“既然軍門承認小人船隊是友軍,緣何執意要我們作壁上觀?莫非也認定小人船隊不堪一用?若是軍門不棄,小人船隊願意打出南路巡防分艦隊的軍旗!”
汪宗翰把臉沉了下來:“你的意思是,本軍怕你們爭功?據你方才所說及各處奏報敵情彙總,佛朗機人遠征軍有戰船一百五十餘艘,多為五桅巨艦;呂宋國亦有大小戰船三百餘艘。這麼大的一支艦隊,本軍吃不下,本軍門也無意拿艦隊袍澤性命成就萬世奇功!不讓你們船隊參與巡弋警戒,是因蘇比克灣天然封閉,地形絕佳,不必勞累三軍將士往來巡弋,更不必勞累貴船隊已經鏖戰數月之久的諸位義勇壯士!”
徐海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軍門說的是施放水雷?”
汪宗翰麵色稍稍緩解了一點:“虧你在海上浪蕩了這麼久,當年在水師學堂學的那點本事還沒有丟光,還記得皇上欽賜定名的水雷!夷人自進犯呂宋而始便阻絕進出馬尼拉港的商路,蘇比克灣從此再無民船進出,隻需布設雷區,便能將夷人封閉其中。一俟高大人、戚軍門率艦隊主力殺到,即可施行你敬獻朝廷的‘關門打狗’破敵方略。又何必畫蛇添足,勞累三軍將士往來巡弋。”
徐海記得,當初在水師學堂,出身江防軍的諸位教官曾給他講授過一種叫做“水雷”的火器,有“水底鳴雷”、“混江龍”、“水底龍王炮”等許多種,以木箱為外殼,中間放置火藥,根據水的浮力,填充重量不等的重物,以固定其位置,並能始終保持漂浮在水麵之下,以便隱蔽及定位。水雷的用途有二,一是用於進攻,拿繩索牽引,由上遊施放,順流而下,攻擊下遊的敵軍;二是用於防禦,預先布設在水師大營前沿,防備敵軍水師偷襲。根據裝填火藥的多少,水雷的威力有大有小,威力大的,能將千料以上的大戰船船底炸穿。
不過,徐海所不知道的是,他念念不忘的皇上、大明王朝最高統治者、嘉靖帝朱厚熜,當初乍一聽說自己的水師居然有這樣犀利的火器,先是欣喜若狂,興高采烈地給這種火器統一賜名曰“水雷”,著令兵工總署軍器局從速研究改進,盡快開發出威力更大、改用雷管引信觸發的新式水雷並廣為裝備東海艦隊;隨即卻又捶胸頓足、暴跳如雷,簡直就象朱明皇族在安徽鳳陽修的祖墳被人給挖了一樣--早在十五世紀,中國便已經有了水雷這樣先進的海戰武器,甚至還有“火龍出水”這樣先進的二級火箭、艦對艦導彈的雛形;那麼,幾百年之後的十九世紀,怎麼會被西方列強用堅船利炮打開了國門?發明和使用過水雷、“火龍出水”的那些中國軍人,若是知道幾百年之後,那些身穿胸前綴著碗口大的“兵”或者“勇”字的號衣、腦後拖著一根豬尾巴、手持大刀長矛的中國後輩軍人,被西方列強火槍大炮嚇得魂飛魄散、打得抱頭鼠竄,隻怕會氣得從墳墓裏活過來,再被活活氣得死回去!
誠如汪宗翰所說的那樣,蘇比克灣天然封閉,隻有一個出口,且寬隻有數十裏,還有一個寬約五裏方圓的礁島橫亙其中,的確是布設雷區封鎖航道的天然戰地;加之南路巡防艦隊的作戰任務隻是封鎖蘇比克灣,防備佛朗機人艦隊逃逸,用兵謹慎的汪宗翰也無意以弱勢兵力率先發起攻擊,用麾下將士的性命成就自己的萬世之功,當天下午,南路巡防艦隊的多艘布雷艦就在蘇比克灣海域布設起了一片寬逾二十裏,縱深十裏的雷區。
官軍非但沒有刀兵相見,反而給“揚威號”補充了急需的彈藥,還送來了大量來自故國的豬羊菜蔬犒勞大家,徐海船隊那些海寇悍匪雖說沒有讀過“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這樣的上古歌詞,卻也並非是不明事理、不知好歹之人,就都想著要為官軍做點什麼--他們承認自己確實打不過那些紅毛鬼,象自己的大當家在“撫遠號”上一樣,自告奮勇要願意承擔巡弋警戒之責,讓長途馳援而來的官軍得到短暫的休整,便能以逸待勞,象這一仗一樣把紅毛鬼打得稀裏嘩啦。生性衝動的麻葉甚至提出了用自己船隊那些兩桅快船裝滿硝石火藥趁夜進擊馬尼拉港,給遠道而來、如今猥集在馬尼拉港休整的紅毛鬼演上一處“火燒連營”的好戲。徐海笑著勸他們稍安勿躁,擦亮眼睛等著看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