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閣老和嚴大人指示自己暗中搜羅戚繼光的罪狀,一大用意便是為了扳倒與戚繼光私交甚篤的高拱,進而把高拱背後的那些夏黨重臣一網打盡。這下好了,他居然直接拿到了高拱的貪賄之情狀,嚴閣老和嚴大人還不知道會多麼高興!尤其是嚴大人,他一向視那位深孚皇上信重的禦前辦公廳同僚高拱為自己仕途最大的敵手,必欲除之而後快,得知高拱受了汪直轉交徐海船隊的重賄,一定會奏報皇上。而當今聖上最恨官員貪墨索賄,懲貪肅奸從不手軟,高拱的聖眷再濃,也未必就能安然過關。立下這一份奇功,嚴閣老和嚴大人一定不會虧待自己,日後開府建衙,甚或封疆入閣,大概都不在話下……
羅龍文越想越覺得一段錦繡前程已經篤定鋪在了自己的麵前,甚至已經看見自己服蟒腰玉、權柄在握的風光景況,隻覺得渾身骨頭都輕了。這個時候,就聽到艙室外麵響起了兵士的口令聲,突然如同一道霹靂一般,將他從美夢中驚醒過來--黃易安若是起了疑,回頭告訴徐海,徐海再告訴汪直,汪直再告訴高拱,他們都提前做了應對準備,到頭來朝廷查無實據,豈不竹籃打水一場空?更有甚者,高拱已榮膺遠征軍監軍之職,是他羅龍文的頂頭上司,倘若知道他羅龍文已經察知自己貪賄之情狀,一定會殺人滅口,要麼尋個由頭將他軍前正法,要麼指使戚繼光、曹聞道那些出身營團軍的老部下暗地裏“黑”了他的性命。此事萬萬不可大意,一定要密,在嚴大人舉劾高拱之前,甚或在皇上下旨將高拱撤職查辦之前,絕對不能泄露半點出去!
略一思量,他便有了主意,裝出一副輕鬆隨意的樣子,說道:“既然你不知詳情,那就算了。左右這一仗還要打上一年半載,倒也不急於一時。貴船隊隻需多多殺敵報國,朝野內外有識之士大抵也不會拘泥於諸位昨日之非。”
黃易安感激地說:“大人拳拳嗬護之心,船隊上下人等沒齒難忘,俆大當家亦會感激不盡……”
羅龍文擔心甚至害怕的就是這個,忙板起麵孔打斷了黃易安的話:“萬萬不可!萬萬不可!!本官這麼做,既是為國舉賢,亦是看在與我兄情投意合的情分上,全無半點私心。我兄若是說與俆大當家,他定是又要拿那些黃白阿堵之物來送於本官。本官卻之不恭,倘若收了,便是辱沒斯文,更叫俆大當家小覷了本官。我兄若不想讓本官日後為難,便不要說與俆大當家。”
黃易安更加感動了,深深地一揖在地,感慨地說:“居功不自傲,行善不留名,無出羅大人之右者!”
穩住了黃易安,羅龍文便打發他繼續去寫揭露夷人惡行的文章,自己立刻伏案奮筆疾書,給嚴世蕃寫了封密信,將剛剛打聽到的那些情況,以及自己的分析判斷一五一十地稟報給了嚴世蕃。過了幾天,恰好第一批運送軍需糧秣的船隊抵達蘇比克灣,羅龍文尋了個相熟的押糧官,拜托他將那封密信帶回國,轉交嚴世蕃。能與當朝首輔公子、天子近臣,又是位高權重的應天巡撫拉上關係,那位押糧官焉能不樂意?拍著胸脯向羅龍文保證,一定親手轉交嚴大人。
為防泄密,羅龍文還以幫辦文牘書案之事為由,將已經寫完文章的黃易安繼續留在了“撫遠號”上,出則同行,臥則同榻,始終把他置於自己的監控之下。黃易安不明就裏,還當是“羅大人”看得起自己,每日幫羅龍文幹那些抄抄寫寫的瑣碎事情,也幹得興致盎然,分外賣力。
汪宗翰的疑兵之計收到了奇效,佛朗機遠征軍司令佩特羅再一次率領艦隊主力大舉進攻,闖入了大明海軍布設在蘇比克灣的雷區,又有五艘戰艦觸雷沉沒,生性謹慎的佩特羅一看形勢不妙,大概自己昨天呈獻的貢品還不足以平息“東方波拉冬”的怒火,趕緊下令撤軍,再次一炮未發就灰溜溜地敗下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