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官吏鬥法(2 / 2)

又過了約莫半刻時分,衙門口匆匆跑進來一個人,正是那位被孫嘉新差去叫王順回衙的衙役班頭,興許是自己知道耽擱的時候長了,他跑得氣喘籲籲,奔上大堂就給孫嘉新跪下了:“稟大、大老爺,小人去請二老爺,總算是把二老爺給請回來了。”

“請?”孫嘉新冷笑一聲:“真是好不容易啊!本縣還說要親自去‘請’呢!”

“怎敢煩勞堂尊玉趾。”衙門口傳來一個聲音,有人施施然地踱了進來,身穿藍色官服,看他胸前的補子,正是八品文職,想必就是如今署理知縣的諸暨縣丞王順。

兩人的目光對上了。孫嘉新畢竟尚未罷官,王順隻好以下屬見堂官之禮向他拱手一揖:“卑職見過堂尊。”

王順的禮數倒是不缺,那語調和動作卻顯得極其敷衍了事,也不等孫嘉新發話,就朝著大案旁邊自己的那張椅子走過去。

“站了。”孫嘉新的語調不高,卻是威嚴之極。

從前去召喚自己回衙的班頭那裏得知了今日街上所發生的事情,王順就明白,一場爭鬥在所難免。論說他一個佐貳,是斷然不敢和正印官作對的。但他自持有省裏撐腰,署理知縣又是巡撫衙門掛出憲牌委任的,因而並沒有把五十多歲還在知縣任上打轉的孫嘉新當真放在眼裏。聽到孫嘉新這麼說,不由得微微一怔,看向了孫嘉新。

孫嘉新麵無表情地說道:“我有話要問你,你站著回話。”

畢竟大家都是知禮守節的讀書人,按照常理,隻要沒有公開撕破臉皮,官場禮儀還是要緊的,尤其是當著這麼多衙門的書吏衙役的麵,竟要自己站著回話,王順臉上有些掛不住了,目光瞟了大堂上屬於自己的那張椅子一眼,又抗議似的望向了孫嘉新。

孫嘉新毫不退縮地將冰冷的目光逼視過來。

有道是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孫嘉新還是在州縣各級地方官職上幹了二十年的老進士,一旦拿出了正印官的架勢,王順就有些發怵了,隻好站在那裏,將目光閃躲了開去,應道:“堂尊請問。”

孫嘉新問道:“為什麼派人抓百姓、搶百姓的生絲?”

王順知道,孫嘉新發難是為縣衙差役強行收購百姓生絲一事,回衙的路上,他早就想好了托詞,理直氣壯地說道:“堂尊有所不知,省裏行文各州縣,著令各級地方衙門協助織造局收購生絲。屬下問過織造局的人,要在我們諸暨收購一萬擔生絲。奈何那些刁民貪圖蠅頭小利,想把生絲高價賣於外鄉絲商,卻不肯賣給織造局的官辦作坊。屬下心憂無法替織造局完成收購任務,不得已之下,隻好拿些為首之刁民以儆效尤。不過,屬下也曾著意吩咐下麵辦差的人,能少拿人還是要少拿人,隻要百姓老老實實把生絲交上來,政清人和還是要緊的。”

他自持既有省裏、又有織造局做擋箭牌,料定孫嘉新斷然不敢把他怎麼樣,甚或不敢深究此事,方才被喝令站著回話時有些彎曲的腰杆此刻也挺直了,還從懷中掏出一紙公文,示威似朝著高坐大案之後的孫嘉新一揚,說道:“堂尊若是不信,這是巡撫衙門的公文,加蓋有張中丞的大印,堂尊是否一看?”

孫嘉新似乎沒有聽出王順話裏的揶揄之意,也不肯中王順的圈套,拘泥於百姓是否願意把生絲賣給織造局,而是冷笑一聲:“《大明會典》載有明文,凡吏部委任現任官,無論調任還是辭任,都必須見到吏部回文。吏部現在並未回文免去我的諸暨知縣,你也口口聲聲稱我堂尊,省裏的公文卻揣在自己的懷裏,還問我要不要看?”

王順不甘示弱地說:“堂尊貴體有恙,不能理事。巡撫衙門便掛出憲牌,由屬下暫署衙事。屬下拿著省裏的公文代行知縣事,應當不算違製僭越吧?”

說到這裏,他還得意洋洋地說:“吃八品的俸祿,幹七品的差事,屬下也不知道是走了哪門子的背字。既食君祿,也隻好勉為其難了……”

這哪裏是什麼“走背字”?分明是在公開宣稱,如今諸暨是我當家,你孫大老爺雖說還沒有搬出縣衙,卻已經不能管事了!

孫嘉新正在等著他的這句話,當即說道:“原來巡撫衙門出憲牌委任你暫署衙事,說的是本縣因病不能理事。那麼,你為何要給衙署諸位公幹之員散布我在停職待罪?本縣倒要請教,我待的是什麼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