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上司發難
楊博和孫嘉新都是讀書人出身,素來有晨誦的習慣,都早早就起身了,聽聞此事,也都吃了一驚,正要仔細詢問,卻又聽到後堂院門被拍得山響,眾人越發緊張了起來,九太保謝宇翔說道:“大哥,不若我們恭請皇上起駕,從縣衙後門出去,在臨近民居暫避一時,如何?”
這倒是一個穩妥的法子,隻要那些兵士沒有包圍縣衙,就能溜得出去,諸暨距離省城杭州不過上百裏路程,隻要躲上半日,就有時間到省城搬來救兵。唯一不好的就是驚擾了皇上的美夢,正所謂事急從權,聖駕安危如天之大,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楊尚賢剛要點頭,就聽到後堂門外響起了一個聲音:“大老爺,省裏於藩台已經到了衙門,要你去大堂見他。”
聽得是喊話之人正是縣衙門役,孫嘉新長籲了一口氣,對眾人說:“原來是省裏於元忠於藩台蒞臨本縣巡視。諸位上差稍候,且容下官前去見他。”
聽說是來人是浙江布政使,楊尚賢心裏越發疑惑了起來:省裏諸多衙門,有兵的也不少。比如巡撫衙門,按照大明官製,一省巡撫職責是“撫循地方、考察屬吏、提督軍務”,即治民、治吏、治軍,自然手下有兵。還有按察使司衙門,六扇門的捕快抓抓小偷小摸的毛賊可以,緝捕江洋大盜、剿滅占山為王的草寇就無能為力了,於是各省按察使司衙門就都配備有數目不等的正規軍隊。還有糧道衙門,要押運錢糧賦稅,當然也少不了要有護衛的兵。不過,藩司(布政使司的俗稱)衙門專管民政,卻是不應該有兵的。那個名叫“於元忠”的藩台怎麼會帶著那麼多兵?而且,以他的品秩,用這樣的儀衛便是僭越,他又怎敢如此大搖大擺地駕臨諸暨縣衙?
想到這裏,他低聲喝道:“且慢!這個時辰,城門還沒有開,他們是怎麼進來的?還有,一省的藩台,怎麼會帶著那麼多兵士到你們縣來?問清楚再說!”
孫嘉新揚聲問道:“於藩台是什麼時候到的?怎麼進的城?”
門役在外麵喊道:“回大老爺的話,於藩台剛剛到的諸暨,王縣丞陪他從西門那邊進的城。”
孫嘉新對楊尚賢說:“應該沒有錯。本省原任布政使宋大人老母亡故,報了丁憂回鄉守製,於藩台剛剛由按察使升兼了布政使,他帶的或許是臬司衙門的兵。有王順跟著他,一定能叫開城門。”
楊博覺得有些奇怪,插話進來問道:“王順不是被你派去給織造局的人商議現銀收購生絲一事了嗎?怎麼會跟著於元忠在一起?而且,一省的藩台到下麵的縣裏來巡查,為何事先不通知你們?”
孫嘉新苦笑一聲:“這或許便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吧……”
楊博明白過來:一定是王順搭乘織造局的船到杭州去找省裏的上司衙門告了孫嘉新的刁狀。別的不說,單是拒不執行布政使司衙門和織造局達成的以生絲賣款抵扣賦稅的協議,就把布政司衙門給得罪了;更何況,省裏藩庫要收回放貸給商戶的現銀給織造局收購生絲,無疑使省裏那些上司衙門的官吏白白損失了若幹收項,於元忠當然不能輕易放過這個桀驁不馴的強項縣令。不過,為了區區一點銀錢,一省的藩台居然如此惱怒,連夜從省城趕往諸暨小縣,真是玷汙官箴、侮辱斯文……
他們說話的當兒,楊尚賢心裏緊張地盤算了起來:浙江是嘉靖二十三年江南叛亂的重災區,大小官員都是在平定叛亂之後朝廷重新委任的,不用說對朝廷是忠誠的;而且,謀刺聖駕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如今四海承平、皇上威望如日中天,手握數十萬大軍的九邊督帥尚且不敢妄生不臣之心,一個省的布政使大概就更沒有膽量逆天行事……
想到這裏,楊尚賢暗自鬆了口氣。不過,謹慎起見,他又著意吩咐孫嘉新:“那你就去見他。記住,萬萬不能曝露聖駕行藏!”
孫嘉新忙拱手應道:“下官不敢。”
孫嘉新走後,楊尚賢命人把所有暗中潛伏在縣衙各處的鎮撫司校尉都召集了回來,守護在後堂各處,重點把守著後門,以便隨時將皇上送出去。做了這樣的部署,他又不放心,又從後堂翻找出了兩套仆役的衣服,讓三太保高鎮東和九太保謝宇翔換了,裝作奉茶的仆役去往大堂查看。
三太保高鎮東和九太保謝宇翔端著茶盤過了二堂,縣衙大堂的陣勢就把兩位見多識廣、萬馬軍中也不皺眉頭的鎮撫司太保爺給駭了一跳--
按規製,縣衙從大門口的照壁到大堂院坪也就幾丈見方,此刻都站滿了兵士,由兩個帶隊的千戶帶著,全挎著刀,一直站到了大堂的台階上,望著大堂上坐在公案之後的那位身穿緋色官服、一臉冰霜的三品大員,一副隨時要衝進去抓人的架勢。要抓誰也不用猜測--孫嘉新垂手立在那位三品大員的麵前,而縣丞王順卻偏偏是坐在一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