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巧舌如簧(2 / 2)

接著,他又咬牙切齒地說:“高拱一向自詡清廉,每每在旁人麵前攻訐爹爹和我‘官以賄受、政以賂成’,甚或當麵對我也時常冷嘲熱諷,極盡誣蔑之能事。殊不知,他自家竟是如此貪得無厭,三年期間,受徐海重賄竟高達數百萬兩之巨!我大明立國兩百年來,無出其右者,真真令人聞之不勝駭然之至!”

聽他言語之中,把“數百萬兩之巨”幾個字咬得那樣真,簡直是字字泣血、錐心之痛,真讓人摸不清楚,他到底是憤慨於高拱受賄數額如此龐大,還是憤慨於數額如此龐大的賄賂,竟被高拱得了去。

嚴嵩回過神來,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當然是要找我們的人上疏參他們了!”嚴世蕃得意洋洋地說:“這道疏遞上去,便是他高拱這等神奸巨蠹之真麵目大白於天下之日!別說是他高拱,還有那個戚繼光,他背後的那些人也一個都跑不了。首當其衝者,便是次輔李春芳;還有那個老不死的資政夏言。扳倒了他們兩人,內閣除了徐階那個牆頭草,便隻剩下了馬憲成。那頭山西強驢子理財倒是一把好手,皇上一時半會還離不開他,但他沒有料理過其他政務,終究不是柄國之器。這大明朝的內閣,終於落入了我們嚴家的囊中了!”

聽到兒子如此放言,嚴嵩心中不禁暗自哂笑:隻是高拱和戚繼光兩人,因為關係到跨海遠征的勝敗,已經足以令皇上左右為難,更不用說還牽連到一個內閣資政、一個內閣次輔!他二人一人常駐南京,統籌南洋戰事;一個留守京城,負責北方防務,皇上若是輕易把他們罷黜,遠征南洋是不要指望能高奏凱歌了,或許九邊重鎮還會出亂子。再說了,夏貴溪柄國多年,門生故吏遍布天下,皇上難道就不會有投鼠忌器之虞?

見父親麵如止水、拈須不語,顯然是不大讚同自己的說法,嚴世蕃急切地說:“兒子知道爹爹一向謹慎,未必會讚同兒子這麼做。不過,兒子以為,目下之情勢,已幾近夏黨那幫人和我們嚴家圖窮匕現之時。旁人不說,單說夏言那個老不死的東西。那個老東西數度入閣拜相,前後長達十年之久;又三度榮膺首揆,柄國執政也有六年了,門生故吏遍布天下,朝中六部九卿、各省督撫大半出其門下,還有李春芳、馬憲成兩位內閣輔弼重臣,雖說自家遠離朝政中樞,隻要仍在朝中,甚或即便歸隱山林,隻要一日不撒手西去,就仍能在我大明朝呼風喚雨。他自嘉靖二十三年薛陳二逆謀逆奪宮,被皇上以‘養病’為名閑置了三年之久。至嘉靖二十六年又被起複,出任資政、派駐江南。憑他當年安插在江南各省的諸多親信,推行一條鞭法、改革驛遞、辦理官營彙兌、民間郵傳,及至當前改稻為桑,在這幾件關乎國家根本的大事上,那個老不死的東西都是一味逢迎上意,親持堅銳、不遺餘力,辦得也確實很漂亮。皇上多次在朝臣麵前對他讚不絕口,也多次明發上諭予以褒美,頗有再度起用他的意思。爹爹且不能不防啊!”

見父親還是拈須不語,似乎仍在猶豫之中,嚴世蕃又補充說道:“記得嘉靖二十三年薛林二逆謀逆奪宮,爹爹曾對兒子說過‘這是天賜於我嚴家的良機,得之為天命,棄之必遭天譴!’果不其然,爹爹得以重回內閣、執掌權樞。目下之情勢,已幾近於當日。得之,非但爹爹首揆之位安若泰山,兒子日後也能為皇上、為我大明更盡一份心力。倘若棄之,我們嚴家便要大禍臨頭了!”

嚴世蕃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甚至比出當年薛林二逆謀逆奪宮的例子。這在他們父子二人之間,可是一個忌諱的話題,概因嚴嵩當年雖舉發薛林二逆謀逆奪宮的驚天陰謀,算是立下了匡扶社稷之大功,究其本心,卻也不乏騎牆觀望之嫌,更存有事君不正、暗謀私利之心,當然不能為外人所知,即便是父子傾談,也有意要避開這個話題。可是,嚴嵩仍是不置可否,嘴角反而露出了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