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隱罵道:“背祖忘宗、認賊作父的畜物,再敢多言,休怪我劍下無情!”
那位通事捂著腮幫子,委屈地對那些佛朗機軍官說道:“大人,他……”
佛朗機軍官們卻根本不在乎他所受的折辱,更對他的求助置若罔聞,反而哈哈大笑起來。西蒙還衝著趙隱翹起了大拇指,並且指著掃帚,朝趙隱攤開手。
既然夷人有比武之前查驗對方兵器的規矩,那位西蒙伯爵又曾主動將自己的寶劍奉上,趙隱也不好拒絕,便把掃帚遞給了西蒙。
西蒙接了過來,學著趙隱的樣子握在手中,揮舞了兩下,衝著趙隱搖搖頭,“哢嚓”一聲將掃帚折成兩段,又示意另一位佛朗機軍官解下身上的佩劍,遞給趙隱,手舞足蹈地比劃著。
不用通事翻譯,眾人都能明白那位西蒙伯爵的意思是說,用掃帚不行,要趙隱用劍和他比試。
趙隱沒有想到佛朗機人那樣的化外野民居然也會如此看重武者尊嚴,不願與他進行一場不公平的比試;加之方才那位西蒙伯爵顯露出的一手劍術也確實非同尋常,他也不敢過於托大,便謝絕了那位佛朗機軍官遞上來的佩劍,從貨架上一堆香燭之後,取出了自己的家傳寶劍“隨影”,交給西蒙查驗。
西蒙抽出趙隱的寶劍,隻見寒光四射、冷氣沁人,一看便知是柄名貴的寶劍,滿意地點點頭,遞還給趙隱。接著,他退後兩步,舉劍向上,大概是行了個西洋劍客之禮。
趙隱立定門戶,回以抱拳之禮,接著,突然躍身而起,一劍刺向西蒙左肩。西蒙沒有想到他的出手如此迅疾,連忙側身閃避,揮劍格擋,隻聽得“錚”地一聲,火花四濺,顯然兩人掌中寶劍都非凡品。
兩人雖說都不知道對手底細,卻都是劍術名家,甫一交手,就掂量出對手本事,便施展平生所學,攻守揮刺,鬥在一處。
人群之中,高鎮東仔細觀察兩人的比鬥,見那位西蒙伯爵劍法十分精妙,尤其是回擋進刺,甚是敏捷,將西洋劍術之鋒銳狠辣發揮得淋漓盡致;反觀趙隱,因對手劍身狹長,不善劈削,他不願占兵刃上的便宜,就舍棄了中國劍術之中的劈、撩、削、砍等諸多妙招,一味擊刺,與對手以快打快,雖說一時還不落下風,但長久下來,未必就能勝過夷人,不由得深深懊悔自己不該多嘴提醒趙隱,這位郡馬爺犯了執拗的脾氣,非但沒有聽從自己的勸告,反而以己之短,攻彼之長,心裏越發焦急起來。
鬥到酣處,趙隱劍法突變,一柄寶劍如遊龍閃電一般,疾刺西蒙。劍尖即將點到之時,卻又迅疾收回,刺向別處。高鎮東眼睛一亮,認出這是俞大猷擅長的“遊龍劍法”,這套劍法共計九九八十一招,全是虛招,如影隨形,招招直指對手要害之處,令人眼花繚亂、猝不及防。待得對手心神動搖之時,虛招又能立刻變為實招,一擊便能得手。想必是趙隱當年在禁軍第一軍任職之時,得過俞大猷的真傳。加之他又瞥見二十餘名弟兄已悄然隱身於人群之中,分守各處要害之地,隱隱對這家香燭店形成了包圍之勢,心裏這才安定了下來。
西洋劍術也有誘敵虛招,卻不過是一兩招而已,哪有象趙隱這樣,一連二三十招都是虛招?西蒙劍法雖然高明,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劍術,隻見對手劍尖亂閃,似乎劍劍都攻向自己的要害,待得舉劍格擋,對手卻又不攻過來,一邊手忙腳亂地應付,一邊心中暗自尋思:這種花招隻圖好看,到底有何用處?
正在想著,西蒙的手裏不禁一慢,趙隱立刻抓住機會,劍尖疾刺西蒙咽喉之處。西蒙萬萬想不到方才的虛招突然變成實招,驚出一身冷汗。幸好葡萄牙王國民風尚武,貴族之間決鬥比拚是家常便飯,象西蒙這樣的貴族子弟臨戰經驗十分豐富;加之他又是葡萄牙人中的劍術高手,還曾得到法國、意大利劍術名家的指點,危急之中身子盡量後仰,歪打誤撞地施出了類似中國武術之中的那招“鐵板橋”,才堪堪躲過了直刺自己咽喉的奪命一劍。
可惜的是,西洋武技素來不善用腿,腿腳腰馬功夫不濟,西蒙那招“鐵板橋”施出,他的人也就倒在了地上。而趙隱的劍尖已停留在距離他咽喉一寸之地,隻要稍稍送上半分,就能立時取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