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芳小心翼翼地說:“據老十一稟報,一則茲事體大,他們也不敢自專決斷,惟有奏報朝廷,恭請聖裁;二來他和老五、老十三反複商議,認為織田氏斷無可能抵擋得住今川大軍上洛之路,織田氏遣使來朝一事倘若日後被今川義元知曉,勢必會對我情報網不利,不若將人送回國內。即便日後今川義元問及此事,沒有確鑿證據,又有室町幕府足利義輝將軍和管領細川信元的麵子,他未必就敢過分糾纏此事。”
“隻是這些嗎?”朱厚熜冷笑道:“就沒有其他的用意?”
對於呂芳說的這兩條理由,朱厚熜也都認可。但是,在他看來,那些被派駐日本的家夥這麼做,肯定還有另外一層意思:他們看織田家送來的那位少女美豔不可方物,就想“敬獻”給皇上,討得皇上的歡心。
朱厚熜猜得不錯,無論是鎮撫司三位太保和汪直,還是呂芳,都有這層用意。而且,在他們看來,嘉靖二十八年聖駕巡幸草原,皇上為要招撫蒙元諸部,曾欣然接納韃靼酋首俺答的義女、成吉思汗黃金家族母族翁吉錫惕部酋長亦不刺的妹妹玉蘇為妃。不過是韃女福薄,從草原南返京師途中不服水土而逝。既然皇上謹遵太、成兩祖“天下一家、華夷無間”之祖訓,接納與大明仇深似海的北虜韃女為妃,也未嚐不會接納南倭倭女。更何況,皇上是那樣的看重織田信長,絲毫不亞於亦不刺,納他妹妹為妃,豈不正合皇上羈糜其人、以倭治倭的良苦用心?
正因為有這些考慮,一貫小心謹慎的呂芳才會大著膽子,暗中把那位倭國少女帶進大內,不經請旨便安排她侍寢。不過,這些用意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呂芳既不敢承認自己有這些考慮,又不敢矢口否認而犯下欺君大罪,隻得將頭俯在地上,無言以對。
朱厚熜長歎一聲:“你啊!老五、老十一和老十三他們倒也罷了,你呂芳卻不該如此魯莽行事。朕曾經與你說過仙人托夢示警的詳情:後世會有諸多西方列強仰仗武力,打開我中華國門,欺淩我們中華民族。但彼國與我們遠隔千山萬水,又地廣人稠,那些列強縱然有心建立殖民統治,奴役我中華民族,也無力得逞,專一以經濟掠奪為主。倒是與我中國一衣帶水的倭國,雖說在曆史上,他們曾受我中國頗多恩惠禮遇,文化也受我華夏文明影響頗深,但他們卻人心不足蛇吞象,亡我中國之心始終未消。比如那個豐臣秀吉,甫一統一倭國便發全國之兵侵略朝鮮,意欲先圖朝鮮,再窺視中華。我大明為要維護天朝威嚴、扶助屬國朝鮮,先後數次派遣數萬大軍入朝參戰,曆時近十年,方將其逐出朝鮮。雖說戰而勝之,其間折損兵員、耗費財用無數,於我大明國力折損甚巨,致使國庫空虛、民不聊生,也由此埋下我大明亡國之禍根。數百年後,倭人又故伎重施,再度入寇中國,燒殺淫掠,無惡不作,我泱泱中華、文明古國不但蒙受了無盡屈辱苦難,庶幾有亡國滅種之禍!由是知之,倭人乃是一個隱忍、頑固、凶殘、可怕的民族,且不知好歹,毫無悔過之心,誠為我中國之心腹大患、世仇死敵!即便如今彼國四分五裂,內亂頻仍,我等君臣亦萬萬不可忽視臥榻之旁酣睡的這頭餓狼。是故朕才反複思量,定下了‘以倭治倭’的方略,派遣老五、老十一和老十三他們和汪直一道前去倭國,搜集各國情報,並把結束倭國戰亂的三位要害人物織田信長、豐臣秀吉和德川家康弄回大明,意在遲緩彼國統一,或以其為我所用,使倭國臣服於我大明。惟是此事不但關乎我大明百年國運,更關係到我泱泱中華千秋基業,茲事體大,一著不慎,便會貽禍無窮,朕至今尚未想好該如何處置。可你們倒好,不經請旨,便將織田信長的妹妹弄到大明,言說要敬獻於朕。你們可知道,倘若朕斷然拒絕,勢必被織田信長視為羞辱,心生恨意,日後還怎麼指望他臣服我大明,為我大明效力?織田信長是結束倭國戰亂的三位要害人物之中最為關鍵之人,他若不肯誠心歸順我大明,還談何平倭大計?你們如此先斬後奏,真是讓朕左右為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