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引君入甕(2 / 2)

被嚴世蕃如此揶揄,齊漢生也不敢分辯,囁嚅著說:“撫台大人責的是……”

嚴世蕃歎了口氣:“原以為有些事情你定能一點就透,大家也就能心照不宣。卻不曾想還得我費一番口舌……”

說到這裏,嚴世蕃故意不說了,似乎頗為猶豫的樣子。齊漢生果然中計,忙說道:“撫台大人但有所命,下官無不聽從。”

嚴世蕃裝作躊躇了一會兒,這才說道:“也罷,送佛送到西,誰叫我最敬你子方兄這樣的方正君子呢!我問你,今年年初,你們蘇州知府衙門上呈公文,言說去冬農閑之時發民夫整修白茆河河道,淤出數萬畝荒田,打算收歸官有,招攬流民前往墾種。可有此事?”

那份公文是蘇州知府衙門二月份就呈報上去的,本想事情不大,省裏轉手也就批了,好趕緊招攬流民墾種,也不會誤了春耕。誰曾想報上去竟如泥牛入海,再也沒了下文。齊漢生有心要再行文詢問,卻又想著事情太小,一再行文定會招來省裏諸司衙門的厭煩,也就暫時擱下了。此刻聽嚴世蕃主動問起,忙應道:“確有此事。”

“知道省裏為何沒有批準你們的呈文嗎?”

齊漢生試探著說道:“或許是省裏諸司衙門事體繁雜,無瑕顧及此等小事吧。”

“荒唐!”嚴世蕃說:“怎麼說那也是數萬畝良田,就那麼拋荒了,一季朝廷要少收賦稅上萬兩銀子,怎麼能說是小事?”

“那……”齊漢生問道:“撫台大人的意思是……”

“自去歲中秋而始,蘇州便遵從聖諭,和南直隸的鬆江、常州、鎮江,浙江的湖州、嘉興等五府一道開始試點清查田畝,扒平官民田科賦稅。設若再多出這數萬畝官田,所納賦稅又要均平到治下民田頭上,豈不有傷皇上與民休養生息之浩蕩天恩?又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要借機攻訐君父、誹謗朝廷。這些人居心如此叵測,明著卻都要拿你當箭靶。我考慮到你子方兄去年以來的麻煩已經夠多的了,就暫且把這件事情給擱下了。”

國朝舊製,官田稅重,民田稅輕,六個官田最為集中的州府,尤以蘇州為甚,官田每畝的平均賦稅超過了全國的八倍,而租種官田的多是無田百姓,經年受此重負,苦不堪言。去年,杭州知府趙貞吉在提出清丈田畝的建議的同時,又提出了扒平官民田科則,即在不減少田賦總額的前提下,將官田重稅的一部分轉移到當地民田上麵,減輕租種官田的百姓的負擔。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嚴世蕃的說法也不無道理。但是,齊漢生卻分明記得,當今皇上嘉靖帝朱厚熜考慮這麼一來,固然可以緩解無地或是少地百姓的負擔,卻不免加重了民田的負擔,那些擁有自己土地的自耕農未必能承受得了,便定下一條規矩:凡占地在百畝之下的小田主、自耕農,不必加賦;所欠數額,由那些大戶分攤。還要采用累進稅製,占有田地越多,所應承擔的賦稅越重,以此調節社會貧富差距,維護社會穩定。也就是說,縱然要把新增加的數萬畝官田的賦稅分攤到民田之上,也隻是加重了那些擁有大量田地的官紳勢豪大戶之家的負擔,於升鬥小民並無多大關係;而且,蘇州府在冊田畝不下百萬之多,區區數萬畝分攤到百萬畝的田賦上,又能增加多少?因此,嚴世蕃雖然話說的好聽,貌似也在為他著想,其實必然別有用心!

果然,嚴世蕃說:“這次到蘇州來,我就存了這個心思,要替你想個妥善的法子處理那些荒田,免得蘇州百姓在背後戳你子方兄的脊梁骨,說是為要撈取政績、討好朝廷,便不顧治下百姓的死活。你方才既然提到織造局幫辦沈一石,我便想起,他雖有六品的官銜,不過是記名而已,正經的身份還是與織造局聯營的絲綿商人。不若就由他出麵,掏錢買下那些荒田,自行招人墾種。一則你蘇州知府衙門省去偌多麻煩;二來由他買去,也就算是民田了,起課征稅一概以民田而計,也就不會增加其他百姓的負擔;三來他織造局新開辦了那麼多的絲綿作坊,也需要田地來種植木棉桑麻。如此可謂是一舉三得,官民兩便。不知子方兄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