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作深深地看了一眼逼著自己切腹謝罪,又主動提出為自己做介錯的織田信長,說道:“多謝上總介大人!”
織田信長低聲說道:“美作,我知你罪不至死。但是,尾張武士不能被人瞧不起。我要用你一人的頭顱,換得三千浪人的忠誠,隻能對你說聲抱歉了!”
他的聲音雖說壓的很低,但是,除了林美作,還有身旁的林通勝和柴田勝家兩人也聽到了。兩人都不禁為之一震,總算是明白了,織田信長一到崇明島,就咄咄逼人地展示自己的氣魄,並且不依不饒地逼迫林美作切腹謝罪,原來是為了讓明國皇帝答應給他的那三千名倭人戰俘懾服於他的氣魄和尾張武士的忠誠,對他誠心歸順!
明白了織田信長的初衷,無論是與林美作一奶同胞的林通勝,還是方才為林美作仗義執言的柴田勝家,都不得不承認,織田信長這麼做的確是大有必要--那三千名倭人戰俘原本是家主喪亡、淪為浪人的武士,久為海盜,自然野性難馴;被明國軍隊俘虜之後,又不肯自裁,足見已經失去了武士的氣節。但是,他們卻又是尾張織田氏複興家國目前唯一可以借助的力量。織田信長隻有用林美作的死,來激起他們的武勇,換得他們的忠誠!
林美作也明白了織田信長的這一番苦心,慨然說道:“林家世代供奉尾張織田氏,美作願為尾張織田氏奉獻一切。隻要家國複興有望,何惜區區頭顱!”
織田信長點點頭,正色說道:“織田信長在此向諸天神佛發誓:今川氏必亡,織田氏必興!終有一天,我會把你林美作的頭顱塗上金箔,供奉在熱田神宮!”
將頭顱塗上金箔,是對死者的敬意,先前隻有真正贏得對手尊重的大名才有此殊榮;而熱田神宮是日本國中僅此於伊勢神宮的第二大神道勝地,即便是領有一國或幾國的大名,也未必有資格將自己的頭顱供奉進熱田神宮,除非成為“天下人”,得到天皇的恩準並給神社敬獻巨額的貢品。織田信長這麼說,一是對林美作舍生取義的讚許;二來也是向林美作表明心跡,自已一定能替父報仇,複興尾張織田氏的家業,進而掌控天下!
林美作欣慰地一笑,說道:“盡管沒有白布纏身,能得到主公這樣的承諾,美作也可以安心而去,早日成佛了!”
說著,林美作舉起短刀,隻見陽光下,一道白光一閃而過,短刀已插入了他的左肋,兩尺多長的刀刃竟有一小半沒入體內,足見他用力何其之大、那一刀入體何等之深!
劇烈的疼痛使林美作俊秀的麵孔不禁為之扭曲,手腕也微微有些顫抖。但是,那三千名倭人戰俘此刻正遠遠地站在一旁,偷偷注視著這邊所發生的一切,他又怎能在他們的麵前,墮了尾張武士的威名?因此,他強忍著劇痛,圓睜雙眼,竭力將已經深深插入左肋的短刀劃向了右腹。
武士所佩戴的刀總是一長一短兩柄,長刀用來對敵,短刀專門用來切腹,每日都要擦拭,時常還要請專門的刀劍師傅打磨,自然無比鋒利。刀鋒過處,林美作裸露的肌膚迎刃而開,甚至,熱氣騰騰的腸子從足有一尺多長的傷口之中流了出來。接著,他猛地把短刀拔了出來,又插入了自己的右肋。
武士道認為,腹部是人的精神所在,切開腹部就能讓別人看清楚,自己精神所在的地方是清白的。因此,武士們無不將切腹視為一項殊榮。武士之家的男孩子,大多見過別人切腹,甚至學過如何切腹。林美作的動作不但標準,而且十分優雅,給人一種殘酷的美,令在場的人不忍卒看,卻又忍不住睜大了眼睛,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感覺到自己的生命隨著噴湧而出的鮮血飛快的消逝而去,林美作用盡最後的力氣喊道:“祝大人武運長久!”,同時,將短刀向自己的左腹狠狠地劃了下去。
出於對眼前這位對尾張織田氏忠心耿耿的家臣的尊重,織田信長一直等到他完成了漂亮的“十”字花之後,才猛地揮起了長刀--
注:介錯--在日本切腹儀式中為切腹自殺者斬首,以讓切腹者更快死亡,免除痛苦折磨。由於切腹的過程太過痛苦,故很多時候,切腹者會委托自己最信賴的人為他介錯,通常是自己最親密的好友、家人、兄弟或是劍道高手。對於被托付者來說,也是一件十分光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