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知道,九州地瘠人貧,島津氏那些沒本錢的買賣如今也都不能做了,自己每年上百萬兩銀子的貿易收入,一成就有十萬兩之多,這個條件對島津貴久來說不會沒有吸引力,也就不再作聲,端起桌上的酒杯慢慢呷飲了起來,靜靜地等待島津貴久的答複。
過了一會兒,島津貴久突然開口問道:“五峰船主,你常年在京都走動,交遊甚廣,想必跟朝中不少公卿大臣都很孰吧?”
汪直不明白他問這個是什麼意思,照實說道:“貴國戰亂頻仍,公卿之家大多式微衰敗,不少人都流落他鄉,寄食於人;縱然還能留在京都,也都難以支撐門麵,甚少與在下有生意上的往來,談不上很熟。”
島津貴久失望地嘟囔了一句:“這樣啊……”,便不再作聲了。
汪直突然明白過來,後悔得幾乎要摑自己一記耳光,接著說道:“不過,中禦門宣剛、三條西實澄和冷泉為合等幾位大人剛剛回到京都,要重建府邸,置辦家什,倒時常關照在下。”
原來,汪直已經猜到,島津貴久雖說是自源賴朝而起的望族,卻因蝸居九州一隅,被京都公卿世家視為鄉巴佬,官職一直被壓的很低,至今還才是從四品的左近衛權中將。島津貴久想通過他向朝廷納貢,求取一個能和自己領有五國的大名身份般配的官職。
汪直提到的中禦門宣剛、三條西實澄和冷泉為合三個人,都是京都公卿世家,此前因為在公家政權的權力鬥爭中失勢,不得不投奔駿府的今川義元。而今今川義元率軍上洛,成為了“天下人”,他們自然又成了炙手可熱的大臣。其中,中禦門宣剛的姐姐是今川義元的姨母,據說今川義元將在新城築成之後,奏請朝廷擢升他為正二品的內大臣,扶持他成為公家政權數一數二的顯赫大員。
果然,島津貴久問道:“那麼,我拜托先生通過幾位大人奉公(注:奉公--向朝廷進貢。),幾位大人應該不會拒絕吧?”
汪直毫不猶豫地說道:“絕對沒有問題。貴國天皇陛下知悉萬裏之外,竟有大人這般耿忠之士,定會龍顏大悅,頒下聖諭為大人敘勳以示表彰。”
汪直這麼說,倒不是在島津貴久麵前大吹法螺--雖說當今日本正值亂世,公家政權的天皇和武家政權的幕府將軍都等若傀儡一般,那些公卿大臣就更是不值一哂。但是,身負秘密使命的汪直還是本著“多個朋友多條路”的原則,悉心結交他們,公卿世家愛若珍寶的大明絲綢、瓷器、字畫都半賣半送給那些人,要幫島津貴久這個小忙,自然不在話下。
見汪直一點就透,島津貴久也不再虛與委蛇,徑直問道:“那麼,如果我向朝廷求取從三品參議一職,該進貢多少才合適呢?”
汪直沉吟著說:“請大人恕在下放肆直言。貴國正值戰亂之秋,肯奉公之人寥寥可數,天皇陛下日子過得十分拮據,連過年之時吃頓年糕都要出售禦筆字畫,還把兩位公主送到寺院寄食。甚至,還聽說禁城裏的女傭為了生活,不得不三五成群地在禦門外賣春。不過,這都是往昔之事了。如今的天下人今川大人一向仰慕京都文化,對天皇及公卿世家都很關照,聞說新城築就之後,就要為天皇重修禁城。而今向朝廷求取從三品參議這樣的顯赫要職,隻怕得要一兩萬貫以上。”
島津貴久吃了一驚:“竟要這麼多?”
“這就是我們商賈之人常說的‘水漲船高,奇貨可居’了。”汪直說道:“大人或許還不知道,我家主公細川大人昔日家臣,而今領有紀伊、阿波、和泉、淡路四國的三好長慶大人,上月向朝廷進貢黃金二十錠、白銀兩百錠,還獻上白鶴兩隻,想要求取大人已經擁有的從四品左近衛權中將一職,卻被朝廷斷然拒絕了。”
被視為祥瑞的白鶴也就罷了,二十錠黃金和兩百錠白銀,折銀也在萬貫以上,無疑是一筆巨大的資財,天皇窮成那個樣子,何以會拒絕三好長慶的進貢,連個從四品左近衛權中將的官職都不肯賞賜給他,就讓島津貴久殊為不解了,追問道:“為什麼會遭到拒絕?”
汪直解釋說道:“不是朝廷想要拒絕,而是今川大人不同意朝廷晉升三好大人的官位,說他的家格(注:家格--武士在幕府或家臣在領主家中的地位排序。)太低,不配享有這樣顯赫的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