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有持無恐
小野次郎以為島津義久不忿於那個該死的明國海商的囂張和父親大人的孱弱,要進去殺掉那個該死的明國海商,洗雪這樣的奇恥大辱,正要出言阻止女婿的魯莽行為。但是,話還沒有出口,隻見島津義久刀光一閃,他的頭顱已經飛到了半空之上!
突然的變故引起了守衛在議事堂外的武士們的一陣驚呼,也引起了屋裏人的注意。一直被明國海商五峰先生質問得啞口無言的島津貴久心中更為惱怒,正要出聲喝問,卻見自己的兒子島津義久一手提著血淋淋的大刀,一手提著一具首級的發髻走了進來,看那首級,儼然正是兒子的嶽父小野次郎。他先是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心中暗自佩服兒子的堅忍果敢和深明大義,表麵上卻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喝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頭上、身上濺滿了鮮血的島津義久恭恭敬敬地跪了下來,將嶽父小野次郎的腦袋雙手奉上:“父親大人,昨晚駐守海高城的兵士發生叛亂,挾裹著城中的領民奪門而逃。城守小野次郎無力彈壓,跑到我那裏稟報。我以失職之罪斬了他,特來向父親大人稟報。”
島津貴久裝作大吃一驚的樣子,說道:“竟有這種事情?”然後,一個眼風向家老伊集院忠棟掃了過去。
身為島津氏的元老重臣,伊集院忠棟當然明白主公的暗示,接過話頭,說道:“五峰先生,這就清楚了。那些亂兵暴民的確是我們島津氏的人,不過,他們襲擊五峰先生的船隊,並非是受到島津氏家中任何人的指使,而是因為擔心叛亂之後被主公誅滅,就想搶奪五峰先生的船下海為寇,和島津氏並無半點關係。幸好五峰先生的手下驍勇善戰,打敗了他們,船隊沒有遭受多大的損失。既然如此,還請五峰先生看在兩家多年交好的份上,忘記這麼小小的一點不愉快,不知五峰先生可否給老朽一個麵子?”
冷眼旁觀這場鬧劇的汪直擺出了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架勢,冷哼一聲:“如今海高城的城守小野次郎已經被義久殿下斬首,也就是說任憑你們怎麼說,也都是死無對證了。”
島津貴久尷尬地笑著說:“五峰先生,伊集院忠棟的話也不全對。昨晚襲擊五峰先生船隊的亂兵暴民畢竟是我們島津氏的人,要說他們的惡行和島津氏全無半點關係,確實說不過去。昨晚五峰先生的船隊所有損失,皆由我們島津氏如數賠償,如此可好?”
“不必了。”汪直冷冷地說:“大人所謂之亂兵暴民,昨晚連在下的營寨大門都沒有攻破,船隊所載貨物安然無恙。至於所費那點槍彈火藥,在下還承擔得起!”
島津義久突然插話進來,說道:“五峰先生船隊回國,勢必要留人駐守。不如這樣好了,我們送給五峰先生五千石稻米,賠償五峰先生昨晚的損失。”
薩摩領內多山,所產糧食不足以自用,島津氏每年都要通過堺港的商人從日本其他地方運來大量的糧食。即便如此,除了家中武士之外,尋常的足輕武士和士卒都難以果腹,幸喜地處沿海,靠捕來魚蝦勉強糊口。島津義久張口就要賠給明國海商五峰船主足夠島津氏五萬大軍一月所用的五千石糧食,讓父親島津貴久和家中三位重臣不免為之一怔。隨即,他們都明白了過來:這是島津義久在試探明國海商五峰船主的實力啊!
汪直常年和倭人打交道,焉能不知他們色厲內荏、欺軟怕硬的天性?他還是輕蔑地一笑:“義久殿下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在下隨船從堺港運來了上萬石糧食,足夠留守港口的兩千弟兄一年之用。再說了,在下的船隊縱橫四海,無論是從堺港出發,還是從大明出發,要不了三個月就能來接應這些留守的弟兄。”
島津父子和三位家臣都能聽得出來,眼前這位明國海商五峰船主這麼說,隻不過是在警告他們不要指望趁他不在的時候偷襲他的營寨,也不要指望用長期圍困的法子。隻是一處臨時駐泊的港口,五峰船主便要留下兩千人駐守,船隊實力可見一斑,也難怪他會如此有持無恐!
島津貴久萬分沮喪地說道:“那麼,今後五峰先生在我們薩摩……不,在我們島津氏領內任何一地買賣,一律免收關卡稅。如此可好?”
九州諸國,尤其是島津氏領有的薩摩、日向、大隅等國,無一不是地瘠人貧。加之這些年裏,島津氏常年和豐後的大友氏爭鬥不休,薩、日、隅的武士和領民都窮困不堪,哪有多少餘錢能來購買汪直從大明販運過來的絲綢、瓷器等物?島津貴久這麼說,擺明了是送個空頭人情給汪直。不過,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又肩負著皇上交付的重大使命,汪直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便歎了口氣,說道:“說實話,多年來,在下一直行走於貴我兩國之間,和島津氏的交情也遠非一日,實在不願意發生這種事情。既然為首的亂兵暴民已經被我的人擊退,小野城守也認罪伏誅,在下就不再追究此事了。不過,我們中國還有句俗話,且請諸位大人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