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徐海猶豫不決,羅龍文又說道:“若是擔心隨船隊同行的那些官兵眼紅,亦可分上些許給各船管帶並統兵將佐,一來他們就不好再說三道四,二來也定俯首聽命於你明山兄,日後再遇戰事,明山兄便能對他們如臂使指,更為家國社稷再立新功了!”
其實,羅龍文這麼說,不外乎是想說服徐海私吞這筆飛來橫財,以他的身份和徐海對他的尊重,自然能分到大頭。他的算盤打的不可謂不精,可是,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畫蛇添足,提起那三艘暫時劃歸徐海指揮的大明戰艦!
徐海心裏一凜:那三艘戰艦都隸屬於東海艦隊,艦上官兵都是戚繼光戚軍門練出來的。而戚軍門治軍之嚴,天下聞名。記得當初跟隨戚軍門剿滅倭寇,陸戰隊有一位出身營團軍的營長,隻不過貪拿了一名倭寇隨身帶的一尊金佛,違犯了“一切繳獲要交公”這一皇上欽定的大明軍中三大軍規,便被戚軍門於軍前正法。軍中諸多將領皆以此人屢立戰功,曾斬敵首三十八級,也曾數次負傷為由,齊跪帥帳門外為他求情,戚軍門仍不肯開恩。那三艘戰艦上的官兵又豈肯跟自己手下的弟兄們一起私分財物?
同時,徐海心中又泛起了一絲疑慮:羅大人出身東海艦隊,也算是戚軍門麾下一員,怎會不懂軍規勝鐵、法不容情的道理?難道說,他一直不信任我這個昔日海寇誠心歸順朝廷,故意這樣說來試探我?
想到這裏,徐海忙說:“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定生兄,徐某及船隊眾位弟兄既已受朝廷招安,朝廷律法、軍中鐵律是萬萬不敢違抗的。這些財物,還是按照軍規,上繳朝廷的好。至於戰歿弟兄的撫恤,朝廷自有恩旨。他日弟兄的家人眷屬若是當真日子過不下去了,徐某也斷然不會坐視不管。”
羅龍文自認為自己拿照顧戰歿弟兄家眷和江湖道義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定能夠說服徐海,卻萬萬沒有想到,徐海一個海寇,不過是因緣巧合,受了朝廷招安,竟比兩榜進士、科甲出身的官員還要恪守禮法規製,不由得為之一怔,深深地看了徐海一眼,說道:“明山兄,這是你的真心話?”
聽他的口氣越發象是在試探自己,徐海趕緊說道:“若有半點違心之處,天打雷轟!”
羅龍文在心裏早已把迂闊蠢笨的徐海罵的狗血淋頭,但是,徐海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再也不好意思恬不知恥地勸說徐海昧下這注飛來橫財私分了事,便幹笑幾聲,說:“明山兄既然這麼說,那就按照軍中規製,先造冊封存起來,日後上繳朝廷充為國帑。”
說完之後,他站了起來,依依不舍地看了那四箱金銀珠寶一眼,意興闌珊地說道:“累了一天了,我要回艙歇息去了。”
徐海忙說道:“定生兄,且慢。”
羅龍文沒好氣地說:“明山兄放心,報捷的奏疏,羅某明日一定寫就,也定會請你明山兄過目之後再拜發。隻是我今日當真累了,文思枯竭,難以捉筆為你明山兄奏功請賞。”
接著,他又酸溜溜地補充說道:“明山兄此番進兵印度,連克柯枝、古裏兩國,又得這許多奇珍異寶。今年恰逢聖上禦極三十周年之大慶,將這些海外奇珍敬獻給朝廷,指不定聖上一高興,又會升你的官,日後還請明山兄不要忘了你這個不成器的同鄉,多多提攜照顧才是。”
徐海根本沒有想到羅龍文會生自己的氣,加之羅龍文的文人脾性,即便在心中已經把徐海恨之入骨,表麵上還是帶著笑,嘴裏一口一個“明山兄”地叫著。因此,徐海還當他是以兩人有鄉誼而不拘禮數,說出這些話來揶揄自己,便訕笑道:“定生兄休要拿我打趣。奏捷的事兒嘛,不急,不急。惟是這些財物,還是請定生兄保管為宜。”
羅龍文一怔:“為何要我保管?”
徐海歎了口氣,說道:“定生兄拿我不當外人,徐某就有話直說了。以我這樣的身份,即便心底坦蕩無私,別人也會起疑心。幸喜今日古裏使臣到船上來,有定生兄作陪,日後還能為我做個旁證。所以這些財物,還是交由定生兄來保管為好。”
羅龍文心中狂喜,表麵上卻裝出一副同情的樣子,也跟著徐海歎了口氣,說道:“明山兄的苦衷,羅某自然明白。正所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明山兄萬事小心些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