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鬥機鋒
隨風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命懸一線,說到這裏,顯然已經激動的不能自已,眼中竟然流出了淚水,繼續說道:“蓮如上人為了給庶民百姓營造人世間的極樂世界,奔走各地,建造起許多禦堂,不許任何手持凶器的殘暴之徒進入,可憐的百姓若是走投無路,就可以前去投奔,那些瘋狂的大名、領主也束手無策。這樣的勇氣、這樣的決斷,才是深知佛法精髓,也是尋常僧侶所無法企及的大悲願。因此,百姓們一心向佛,拚了性命也要保護這塊聖土。在加賀,信徒們甚至推翻了搗毀佛堂禦所的守護富檻正親。可是現在怎樣呢?這塊亂世之中唯一的淨土,卻完全墮落成了藏汙納垢之地,成了身懷凶器的暴徒、奸細和刺客的藏身之所!為百姓建造的禦所,現在成了主持維持自家奢侈生活而征收賦稅的地方!現在的庶民百姓反而深受雙重盤剝,飽嚐饑寒之苦。蓮如上人的遺誌不但不複存在,更被他們這些不肖子孫踐踏無餘!這樣的寺院、這樣的禦堂,不要也罷!”
阪井修三再也聽不下去了,又看到雪齋禪師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猛地跳了起來,拔出腰間的大刀向隨風砍去。隨風一臉平靜地看著直奔自己頭顱而來的凜凜刀光,嘴角甚至浮現出了一絲譏諷的微笑。
就在這時,隻聽到雪齋禪師喝道:“慢!”同時,他隨手抓起了身旁焚著香的白瓷香爐,朝著阪井修三的刀扔了過去。
香爐裂成了兩半,阪井修三的動作也為之一滯,隨即便從隨風的肩膀處劃過,沒有傷到他分毫。隻是香灰四處飛散,撲了他一頭一身,更嗆得他猛烈地咳嗽起來。
雪齋禪師冷冷地瞥著阪井修三,說道:“休得莽撞!他縱然有不可寬恕之處,自有佛祖懲戒,用不著你們動手!”
剛剛被雪齋禪師救了一命,隨風卻好象並不領情,一邊拍打著頭上身上的香灰,一邊笑著反駁道:“佛祖要懲戒的人不是貧僧,而是那些背棄佛祖教誨、不守佛門清規戒律的僧侶啊!”
雪齋禪師懶得再跟他糾纏這個問題,一邊示意隨從收拾地上的狼藉,一邊問道:“小和尚,既然你對石山禦堂有一肚子的牢騷,那麼,我問你,依你看,證如上人該怎麼做?”
隨風冷笑道:“證如上人有十幾個侍妾,還有一大堆孩子要養活,他能怎麼做?”
日本僧侶不禁色戒,可以娶妻生子,雪齋禪師也不例外,因而覺得隨風的話,字字句句都象是在影射他,就象是當眾扇在他的臉上一般,不由得把臉沉了下來,反駁道:“小和尚,難道你不知道,蓮如上人當年也有不少女兒,還生了不少孩子,石山禦堂的當代主持證如上人正是蓮如上人的嫡親孫子!”
“不錯,當年的蓮如上人的確也有不少女兒,還生了幾十個孩子,這一點貧僧不敢苟同。可他為庶民百姓做了更多的好事,這便是瑕不掩瑜的道理。而他的子孫,比如那位證如,雖然是蓮如上人的嫡親孫子,別的什麼都沒有學會,卻獨獨學會了這一點!如今世間更需要蓮如上人濟世救人的大慈悲大善舉之時,他卻在寺院裏聲色犬馬、淫靡放縱;對外發號施令、奴役信徒,這和俗世的大名有何分別!九泉之下的蓮如上人倘若有知,隻怕會氣得跳腳!”
“果然是個口齒伶俐、尖酸刻薄的小和尚!看來貧僧得換個問法。”雪齋禪師說道:“你既然立誌要拯救日出之國的芸芸眾生,那麼貧僧問你,如何濟世?如何救人?”
隨風毫不猶豫地說道:“當然是拿起武器奮起反抗,讓蓮如上人一手建造的禦堂再次成為濟世救人之所,完成蓮如上人的大悲之願,救百姓於水火。”
雪齋禪師不由得一凜:隨風的意思分明是說寺院僧侶應該煽動、糾結信徒跟大名、領主作對!石山禦堂建造在三河,正是今川氏的領地,幸好主持證如上人不是眼前這個狂僧,也沒有接受他的建議,否則的話,將會給今川氏的統治、尤其是今川氏即將開始的討伐尾張織田氏之役帶來多大的麻煩!
想到這裏,雪齋禪師冷冷地問道:“你說的這些,符合佛道嗎?”
一向寬厚待人的雪齋禪師的話語之中已經帶出了幾許殺氣,讓身旁那些隨行護衛都暗自驚詫。然而,眼前這個狂僧對這種殺氣卻毫無察覺,反而“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笑夠之後,隨風這才說道:“所謂的佛道,早就成了那些僧侶騙人的把戲,用另外一個世界的地獄和極樂來哄騙百姓拿出自己家裏最後一文銅錢、最後一點糧食,來供他們吃喝玩樂,讓他們過著驕奢淫逸、不勞而獲的生活!長此以往,我佛大法不久就會由救世神器墮落為亂世凶器了。這樣的佛道,符不符合又有什麼關係?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