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自欺欺人
當初對於島津義久那樣偏激的建議,島津貴久也是一萬個不讚同,首先有一條,讓他放棄肥前,他就根本不會接受--身為戰國大名、威名赫赫的大將,敵人還沒有攻打過來,就主動放棄領地,即便是切腹,也難以洗刷如此之大的恥辱!而且,身為島津氏的家主,卻把家族幾代人浴血奮戰、好不容易才占有的領地拱手讓出,他即便切腹,又有何顏麵見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因此,麵對兒子此刻憤怒的質問,島津貴久不禁覺得麵孔發燙,忙厲聲嗬斥道:“八格!大敵當前,不是追究誰對誰錯的時候,要趕緊想出對策來!”
島津義久當然清楚父親為何生氣,對父親至今還不肯正視現實、承認自己的失誤而大為不滿,但島津氏的家主畢竟是父親而不是他,他不得不拚命地扇著軍扇(注:武將的扇子,因為經常用以指揮作戰,所以又叫軍扇),這才勉強壓抑住了心中的憤懣,忍氣吞聲地說道:“義久一時氣憤而失言,請父親大人恕罪。至於對策,我還沒有想好,還是先聽聽大家怎麼說吧。”
與會的島津氏家中重臣們都是一臉的茫然,概因島津氏自立門戶一百多年來,從來沒有被其他大名征服,甚至所有人也根本就沒有想到有誰能將他們征服--且不說薩摩武士是何等的驍勇善戰,島津氏還擁有天然的地理優勢:一來九州孤懸海外,與本州島隔絕,豐後水道又控製在島津氏水軍的手中,不打敗島津氏的水軍,就無法進入九州;二來薩摩與九州其他地方隻有狹窄通道相連,島津氏家主的居城鹿兒島城就橫亙其間,一旦有事,隻需固守城高溝深的鹿兒島城,就能封鎖通道,不讓其他家的兵馬進來,即便不能取勝,至少可以自保。可是,這一次明國大軍卻是從海上殺來,直接在薩摩的腹地登陸;而且,明國人強占去的港灣距離鹿兒島城不過幾十裏之遙。一旦海高城失陷,鹿兒島城就要直接麵對敵人。麵對前所未有的難局,他們一時哪裏能想出什麼對策來!
悶了許久之後,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口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海高城那邊隻是聽到明國人強占去的港口動靜很大,並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明國大軍殺過來了。我們是不是再等等看?”
或許是那個說話之人也覺得自己的建議過於消極,擔心會遭到別人的駁斥,趕緊又補充說道:“當然了,也不能無所事事地坐著。那些明國人實在可惡,明明是我們島津氏的土地,他們不但強占去了,還不許我們的人靠近,派人混進港口偵察是不可能了。不過,我們可以派忍者潛入,看看裏麵是不是來了許多兵士……”
島津義久實在忍不住了,嘴裏罵道:“八格!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說這種混賬話!”將手中的軍扇猛地合住,狠狠地朝著那人臉上拋去。
那人慌忙一低頭,軍扇正砸在他的頭頂,頓時火辣辣地疼了起來。可是,打他的人是少主,那人也不敢生氣,隻得可憐巴巴地望著島津貴久,指望主公能幫他說兩句好話。
能參與議事之人,不是島津貴久的兄弟、兒子,就是家老一級的元老重臣,身為家督繼承人的島津義久如此蠻橫無理、當眾傷人,令島津貴久十分不滿,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沉聲說道:“家裏議事,要讓別人說話。縱然說的不對,你就徑直反駁好了,為什麼要做出這樣失禮的舉動?”
島津義久還是不敢跟父親頂嘴,隻得瞪著那人說道:“你知不知道對馬、壹岐兩島已經被明國和朝鮮的軍隊占領?知不知道海高城的人報告,昨晚有上百條船在薩摩靠岸。明擺著的事情,還要派忍者去偵察,你就等著明國大軍來取你的首級好了!”
戰國大名家中,家臣對主公懷有忠義,但主公也不能過於苛責、**家臣,否則家臣就會棄之而去,甚至以下克上,取而代之。島津貴久方才責備島津義久,是擔心他這樣蠻橫無理,會使家中諸人懷恨在心,留下日後君臣不和的隱患--在他的心裏,對自己這個勇武過人、足智多謀又心狠手辣的兒子很滿意,也相信在自己百年之後,他能守護好島津氏的家業並將之發揚光大。可是,兒子一再不能領會自己的良苦用心,在這種危急時刻更流露出絕對不應該也不能在家臣們麵前暴露出的悲觀情緒,讓島津貴久十分失望,冷哼一聲,說道:“就算是明國大軍當真來到我們薩摩,但他們就一定能打敗我們島津氏的勇猛武士嗎?難道你就沒有聽說過,即便是那些在日本被打敗、淪為浪人的武士,也能把明國軍隊打得落花流水,明國人視若金城湯池的海防,在我們日本武士的麵前簡直不堪一擊,一兩百人、甚至幾十人就能長驅直入,打下他們幾個州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