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營團軍起,第一師師長鄭福仁就在俞大猷麾下任職,與俞大猷私交甚篤,聽到俞大猷要全軍出動,不以為然地說道:“軍門,倭奴不過區區五千人馬,哪裏用得到我們第一軍一萬五千人馬全軍出動?依我看來,不拘哪個師都足以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還是不要三個師一起上陣的好,省得嚇跑了島津貴久那個小鬼子。”
俞大猷瞥了他一眼,笑道:“既然你老鄭都這麼說了,今日就讓二師和三師出城迎戰,你們一師留在城中繼續休整好了。”
鄭福仁立刻就急眼了,不顧軍中禮儀地嚷嚷了起來:“軍門!凡事都要講個長幼有序。咱們第一軍三個師,就數我們一師成軍最早、戰功最多。哪有二師、三師上陣殺敵,我們一師躲在城裏看熱鬧的道理?”
盡管鄭福仁說的都是實情--當年的營團軍,一部分被戚繼光帶到了海軍,組建了明軍的海軍陸戰隊,餘下的幾經整編,大部分留在了第一師,算是俞大猷的嫡係中的嫡係,也正因如此,鄭福仁才能如此有持無恐,在俞大猷麵前也熟不拘禮。可是,聽他這麼自吹自擂,其他兩個師的師長--第二師的師長沈嶽和第三師的師長朱振之立刻就不樂意了,罵罵咧咧地說道:“你老鄭說的是什麼屁話!什麼叫做長幼有序?難道你們叫個一師,就是大媽生的,我們叫二師、三師的,就是小娘養的?”
“還好意思說自己戰功最多!這些年裏四海升平,九邊安寧,我大明百萬將士,也就是跟著戚軍門去了海軍的老曹他們還能撈得著仗打,你們一師有什麼戰功可誇?”
俞大猷抬抬手,阻止了兩位師長的群起而攻,笑著對鄭福仁說:“我知道你打的是讓你們一師獨力迎戰的主意。不過,你且不必擔心會嚇跑了島津貴久那廝。倭奴皆是狂妄自大、貪名好利之徒,且島津氏稱霸九州近百年,當代家主島津貴久亦是成名已久的武將,既然排出了陣勢,料想不會不戰而逃。”
說到這裏,他換上了一副嚴肅的口吻,一字一頓地說:“倭奴如此囂張跋扈,若不能給予迎頭痛擊,他們還當真視天下英雄如無物!是故我軍不戰則已,戰則必要全殲頑敵!今日我們就給他來個牛刀殺雞,堂堂正正地以陣法戰而勝之,讓他日後聞我軍鳴鏑而兩股戰戰,見我軍旗鼓而退避三舍!”
鄭福仁明白了俞大猷的用意,興奮地說:“軍門說的是!小鬼子敢跟老子玩陣法,真他奶奶的活膩了!老子當年用堅壁陣打敗了北虜,今天要用魚鱗陣打他姥姥的南倭……”
鄭福仁正在興高采烈地說著,就聽到俞大猷怒喝一聲:“鄭福仁!”他怔怔地看過去,隻見俞大猷滿麵怒容,其他師團長們都繃著臉,一副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好生難受的樣子,有的眼光還不住地往俞大猷身邊瞟。
鄭福仁突然醒悟過來:所謂的“北虜”,如今已歸順大明;當年與他們營團軍鏖戰在京師城下的“北虜”頭目,都受封大明王爵官職,和自己一殿稱臣;尤其是昔日的“北虜”統軍萬戶亦不刺,如今更成為了第一軍副軍長兼獨立騎兵旅旅長,不但是自己的袍澤,更是自己的上司,此刻還正站在俞大猷的身旁,自己居然當著他的麵公然說“北虜”如何如何,簡直是在自找沒趣……
想到這裏,鄭福仁揚起巴掌,給了自己一記嘴巴,說道:“我打你這張臭嘴!啊,兩位軍門,末將這就去整頓隊伍,準備出發!”說完之後,一溜煙地跑了。
諸位師團長走了之後,俞大猷向亦不刺報以歉意的一笑:“老鄭是個粗人,說話口無遮攔,再加之多年習慣使然,一時要改也難。都是一個鍋裏攪馬勺的弟兄,你且不要和他一般見識,更不要往心裏去。”
亦不刺笑笑,大度地說道:“誌輔兄多慮了。既然今日要列魚鱗陣迎敵,是以步戰為主,騎兵旅該如何行動?”
俞大猷笑道:“既然是全軍出動,當然少不了你老兄一手**出的精銳之師。不過,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陣法對決之時,你們就先暫作壁上觀好了。”
立下軍帳之後,島津貴久好整以暇地命隨行侍衛搬出了床幾,放在軍帳門口,悠然自得地看著手下家臣指揮著各自的隊伍,將五千兵丁排成了雁翔陣,時不時還要眺望與自己有五裏之遙的明國人的港口和營寨--在他的心中,那裏有堆積如山的生絲、絲綢和瓷器,如同秋天裏的樹上掛著的、已經熟透了的果實一樣,正等著自己去采擷。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驚訝地探起了身子,身下床幾的坐板被壓得咯吱咯吱地響了起來。